徐显章
我家在老村子的东南角,以前大海没有码头,所以海浪拍击岸边的礁石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传出去很久。每当雾气弥漫的日子里,潮湿的空气裹带着海水的苦涩咸味侵入我的家门。我特别喜欢闻这种气味,小伙伴们说,这种味道是海水发出的,还有的说是海菜叶子散发出的的,还有的说是鱼腥味……俗话说,生处不嫌地面苦,这话一点也不假。人生路什么味道也要将就着去闻,慢慢的适应,认真的体会。而我在搬家的过程中,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品尝到了,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那个年代出生的人,没有进过幼儿园,学前教育就是家长带我去拾草捥菜,父母身强力壮,天天没有闲着的时候,家里的房屋只有屋檐跟几行瓦片,再往上就是草胚。我曾经亲眼目睹被大风吹开的屋面,草随着旋风索索的四散开去,父亲忙三火四地推来了两小推车土。只见他用铁锨尽力的把土扔上屋的正欲飞翔的麦草碴,镇住了飓风的对老屋的肆虐。父亲好威武,怪不得当我不听话的时候,他打我屁股,我的可怜的后腚,几乎冒了火星子,火辣辣的生痛。是真的有劲,绝对不惜力气的进行中,几巴掌下去,什么都寂静无声了,听也得听,不听你也得听。就怕挨父亲的猛揍,后来母亲支招,“你真傻,你大大教育你,你知道错了?错在哪里?那你为啥不去奶奶家?不跑出去躲躲?你一跑,你大大就不生气了。你也不用挨揍!”于是,我看事不好了,连忙躲出去,藏在远处草垛的后面,待父亲气消了,再回去。
我喜欢爬树看看喜鹊下了几个蛋,它的蛋我是绝对不拿走,因为大人们说过,谁吃了喜鹊下的蛋,谁的脸上会长满雀斑,于是我便攀蹬树的枝杈第次而上,大柳树很好攀爬,刺槐树需要扫清障碍物,下来后两手刺,还得麻烦母亲用银针单个去挑,歪脖子树顺着就直接走上去了。上去后,两腿交叉锁住树干,左手勾住树的枝头,右手拿出来鸟蛋或者羽毛未丰满的鸟儿,跟树下的小伙伴们炫耀:“这个大鸟真懒,就三只鸟。”伙伴们,手搭凉棚:“看见了,快点放好,凉了体温,鸟妈妈就会口含爪撕,不要它,那就太可惜了。”上墙,看看谁能踩着墙的缝隙,手脚并用,短的时间内跃上墙顶,然后倏的一声,从墙顶纵身落到地上。手的指甲很少被母亲剪过,自己磨得流光圆滑,起了不少的笊篱刺,于是便在洗手的时候,呲牙咧嘴的左右手交替着拽去了。还有洗澡,跟伙伴们相互约着去河边手拽着河岸边长长的草稞,脱得一丝不剩,光着屁股,打着砰砰,水花四溅,练习双腿蹬水的技巧和运力的大小,喝几口水算什么,逐渐的从恐惧过渡到不慌不忙的施展性子畅游,有时候换个姿势,累了才会仰泳;有时候踩水,故意戴着用草编的草圈,看谁不曾粘上水;有时候换个大的水湾去耍水,各自展示,竞赛划水的速度,分出来一二三名。仰泳时从水湾的一头到达对面尚不知道已经到达目的地,撞得头好痛。然后左手摆动水势,身体转弯,脸朝下瞅着水湾底部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的泥鳅和鲫鱼四散逃去的可爱的拼命摆动尾巴的样儿。站立起来,用手抹去头发稍上落下来的水,大口的喘着粗气,惬意的寻找伙伴们的身影,一起去湾畔干净的沙子上躺下晒脊梁,晒黑了晒热乎了再穿上短裤回家。
淡水的水湾和水库都能畅游了,转移去大海上尝试,大的风浪海面,只能站立海边观望。即使站在海边,突然一个波涛过来,人就会被扯倒,小伙伴们哈哈大笑着,追浪前行。浪水退我们就跟进;浪水来了,我们就逃跑。待潮水退了,我们就在风平浪静的有沙子的地方,学习游泳,我们逐步摸准了大海的脾气,同陆地上有淡水的地方游泳根本不一样,海水是活泼好动的,因为身体轻,人体在海水里是漂泊不定,靠近岸边的时候 ,抱着一块石头才能走上来。有的时候满头都是细细的黄沙,只能去淡水了洗涤才能使皮肤松弛舒展开来。
胳膊和小腿上经常少皮没毛的,大人觉得太能折腾了,母亲说着责备的话,我口里答应着,小伙伴们大门口喊一嗓子,我就腿肚子朝前,立马飞奔出去跟他们“兵和一处,将打一家”,结伴出去玩,不到天晌日头西,肚子不咕噜咕噜的响,绝不回家。
我读二年级的时候,老房子必须拆除,全家搬至六奶奶家临时暂住。说是村里统一规划,分给生产队给统一盖房屋,但是门窗和土炕需要自己家安置。父亲脾气急躁,尽快让母亲选个好日子,搬入新家,母亲说这是男人定的事,在别人家居住诸多不方便,还是自己家方便爱怎样放置物品总是十分坦然和顺畅。
我怀念老屋的藏在院墙缝隙里的彩色石头,我怀念自己动手做的弹弓,我怀念藏匿在猪窝后墙边的红色的鞭炮……
老屋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拆除了,连同我在老屋的童年的欢乐一并烟消云散了。这美好的记忆随同老屋的拆旧而丢得七零八落。
母亲的决定是首先烧炕需要许多的柴草,而柴草在那个年代里,相当奇缺。所有物品及其简单,缸和坛坛罐罐,父亲提前运送过去了,地瓜干用网兜盛了。小麦面粉少得可怜,五谷杂粮数样的放进一个旧的发黄的提包里,我和姐姐弟弟妹妹冻得瑟瑟发抖,父亲一车推了我母亲和我们五个人,逃也似的离开了六奶奶的暂住地,搬进了新盖的瓦房。
我们坐在父亲的独轮车上,天不亮就出发,小手都冻得像胡萝卜似的,到了新家手指都弯曲的直不起来,赶紧搓搓,揉揉耳朵,跺跺脚,这如此寒冷的季节,滴水成冰。大人们点燃芝麻秸,因为乔迁新居,寓意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特意去做的豆腐,寓意“兜福”。我们小孩子搓搓手,一边烤着火,一边打量着新屋,比起老房子宽敞多了,黑色的棱子窗还没有糊上封窗纸,更没有红色的剪纸,裸露着能看见外头石头的窗台上抻头活脑觅食的麻雀。父亲说开窗为了使当下现脱的积(和的泥放进长方形的模具里形成的泥块晒干后支起来形成的土炕。)现打的土炕干的快当。父亲几乎小跑着去销社买来了六张洁白的版纸,母亲在大锅里煮开了水,撒上一小把面粉,和的均匀模样,按照窗的大小,在面板上先裁好了,四间房屋,三眼窗户一封,顿时屋里不再那么透风了。
七十年代初期,农民的生活还不富足,可是大人们的吃苦耐劳,耳濡目染的教育了我们晚辈怎样去珍惜生活,如何朴素的生存发展,更是锻炼我们以后能不忘记父辈们难能可贵的品质:艰苦时候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期盼自己的孩子能长大成人,做事做人正确。不然活着白活了。
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所以我们家的姊妹兄弟牢记父母的教诲,勤快,本分,实在,虽然没有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但是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下腰的坚强耐受力还是有的,人人自立,自强,自信,这也是有口皆碑的。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我搬家多次,每一次都是兴高采烈,唯独这次搬家,至今想来,冻得骨头节都痛。
令人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的老屋啊,它揣着我童年的梦想,还有我的些许忧伤,念旧的情怀,多少年以来一直都萦绕在我的内心深处,不曾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