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徐显章
父亲去世近二十年了,他的爱好十分广泛,喝酒,吸老旱烟,拉二胡,打算盘,重体力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但是因为家庭的缘故,我爷爷去世得早,他只得很早就进入社会,干了一辈子的农活。
父亲他喝酒纯粹是御寒。我爷爷从青岛回到老家东古镇营村是上世纪二十年代,我父亲是1931年出生,父亲没有奶喝,同龄人都会跑了,而他才蹒跚学步。父亲上面还有我大姑,我大爷,他还有两个妹妹。除父亲不识字之外,其他人都是文化人。父亲跟同伴去海边荡秋千,秋千的横梁掉落,头破血流,就像一个血葫芦,把郎中愁坏了,头上裂了一个大口子,旧时年代伤口不会缝针,郎中都说难以存活。过不了几天,父亲他又去海边玩去了。
全家觉得父亲生命力顽强,人愿意怎样就随他去吧,因为头伤,学堂也不愿意要他,就会写他自己的名字。但是我爷爷特别喜欢他,爷爷得了急促病,至死,他老人家身边是我父亲左右陪伴。没有了爷爷的管束,我父亲很早就独立了,很快身体康复,无论上山砍柴还是下海摸鱼,都是行家里手。就是脾气倔犟,比较急躁。当时乡村都有搭戏台唱戏的,父亲跟着观看,看中了一个乐器——京胡。
他跟着看了数次,就央求师傅教教他指法,父亲的师傅手把手教会父亲,直到父亲拉得有板有眼。
父亲的师傅一旦有个头痛脑热,父亲就替师傅按天的坐堂拉京胡。后期胶州成立剧团,他的师父让我父亲去拉胡琴,奶奶坚决不同意,只好作罢。父亲一辈子把拉二胡作为业余爱好,他还免费教会了许多爱好拉二胡的徒弟们。
我读小学的时候,他就教我拉二胡,我不感兴趣,加上母亲说,吱嘎吱嘎的声音她听不惯,震得耳朵眼不舒服,加上那个时候外地来逃饭的人,一上门就拉一曲二胡独奏,母亲更不允许我学习这个乐器,说,要饭的拉二胡,小孩子要有志气,好好念书。父亲叹一声气“哎……”,就此作罢,倒是他看见有拉二胡的,便要求对方“给我试试琴。”,人家连忙递给父亲,父亲拉得二胡,抑扬顿挫,跌宕起伏,令对方洗耳恭听,顺便请教他几个问题,父亲都毫无保留的悉数教他,如何调音,如何颤弓等等。
父亲跟母亲吵架也都是因为父亲拉二胡,拉得如痴如醉,拉到高兴处,高山流水遇知音,二胡声响得整个村都在颤动不已,波涛汹涌,大气磅礴,一泻千里。就像一个游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流着泪水,声声诉说着过去的故事,曲调委婉,动听悦耳,感染了别人,激励了自己。拉到悲伤处,曲调如长河落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遗憾,跟天地呼喊自己的不公平和伤悲无奈,日月无光,惨不忍睹,就像一个孤儿无依无靠,旁边的人就会追问,你今天遇到了啥不开心的事儿?
父亲他自己身边听他拉胡琴的人特别多,而母亲觉得这是不务正业。改善家人的生活质量这才是庄户人家的本分事。
终于有一天,父亲喝了酒,又抽了许多的旱烟,呛得母亲直流眼泪。对于父亲拉二胡,母亲再三再四的讲道理,摆事实,父亲依然如故,还是我行我素。母亲告诉了奶奶。奶奶也知道父亲的脾气,奶奶告诉我母亲,只得想个办法才能制止按天的捉弄胡琴的兴趣。后来父亲的京胡找不到了,父亲着急得不行,四处寻找发现蟒皮碎了,弓子折了,琴杆成了母亲的烧火棍。父亲气得泪水直流,只得自己做个简易的二胡,但是音质总不如意,拉不出最佳效果。父亲决定,劳动之余拉二胡过把瘾的习惯,从此不再继续。
拎旋网。我孩提时期经常看见父亲,拎着旋网去大海和附近的水库,从来不会空手而归。父亲的水性远近有名。人站在水里,头顶着干净的衣服,用脚划着水,一手拿着旋网,一手扶着头上的衣服,需要去那里随意就去那里。没有那个地方的水传说有吊死鬼吓退他,也没有那个地方的淤泥厚阻拦住他,更没有啥大水蛇水里潜伏导致他望而却步。
父亲选择一个地方悄悄的靠近,轻轻的撒网,满满当当的各种货色的鱼儿,听话的粘在网上,父亲把旋网拖到岸边,攥住了网的靠下部分,父亲把旋网一把一把的展开,把活蹦乱跳的鱼儿虾儿,顺着网的扣眼取下来,这可是个技术活,鱼儿从他手中滑落,跌落在浅滩和坚硬的地面上,啪啪的鱼儿跳跃着,向着水面奔去,我便去捡起来,放进篮子里,跌落了许许多多的鱼鳞。即使还有不老实的鱼儿,我就立刻攥住它的裹腮,再次扔在地面上,直到它出了血,老老实实的带着遗憾躺在篮子里。这冷血的动物,心眼挺多的,有时候装死。
最难治的是鲈鱼,它全身刺儿立起来,随时准备扎你的嫩手,父亲喊“用木棍敲打它的头,别让它刺伤着手”。
泥鳅很难抓住,它能扭动着身躯一会就逃之夭夭,要不它就会找个地方钻进去。父亲说“用双手攥着它的头。”泥鳅全身的粘液,滑溜溜的,倒是不用担心它会咬人。极小的鱼儿必须放生,这是老规矩。任何事必须遵守老一辈子人传下来的习惯,鱼儿还不曾长大,仍到大自然的原先的水中去繁衍生息,这就是良性循环,祖祖辈辈有鱼儿吃。
鲫鱼通常会在三月至五月份产子,这时很适合它繁殖,尤其是四月份,是产子最旺盛的时期。在进入三月份后,水温逐步会达到15°——24°左右,这个时候就会开始繁殖,等水的温度达到最适合繁殖的温度时候,父亲是绝对不出去打鲫鱼的。
我至今喜欢吃鱼,无论海鱼还是淡水鱼。记得我第一次吃鼓眼鱼,上去就被鱼刺穿上了,父亲急得不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父亲说,再不打鱼了,省得鱼刺儿把你嗓子卡住。我的眼泪婆娑,嘴里一边咳着,一边说,“我要吃鱼。”喝粥往下带,失败。吃苞米饼子往下咽,咽(ye)得勾勾的。喝点醋吧,掺上点红糖。哎,真是欲速则不达。俗话说“馋咬舌头瘦咬腮。”尽管那次差点让鱼刺噎死,但是我爱好吃鱼的兴致不减,倒是再也没有被鱼刺扎伤过。每次吃鱼漱刺,我是高手。现在条件好了,用高压锅煮鱼,鱼刺都可以吃。
父亲从来不哭。我觉得他实在是坚强的人物。而我感到委屈就会跟母亲哭诉,父亲就生气了,男人从小就要管住自己别哭鼻子流眼泪的。父亲不会哭泣,在我印象当中,从来不见他流一滴泪水。我四爷爷突然去世了。我看见父亲泪水汩汩的,像泉眼似的,流个不停。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在他脸上流淌。父亲竟然悲情的抽泣,他说我的亲爷爷去世得早,我的四爷爷对父亲很照顾。有啥事都劝说父亲,分析事情原委,说的父亲不去跟别人闹事;困难的事情接二连三,四爷爷经多识广,人缘好,精明强干,就是不缺力气。我家许许多多的大事,四爷爷都会出手相助,加上父亲对老人敬重。感情深厚的两代人,在那个旧时代,一旦缺失一方,另一方能不痛苦流涕吗?我越来越体会到为人父亲的心境。自那个时候起,我才明白父亲的为人,悲伤藏在心里。轻易的不会流出一滴眼泪,给别人去看热闹。
父亲的坚强和硬性,实实在在的给家人带来信心勇气和毅力。使得我们在面对任何困难的时候,能咬紧牙关,依靠自己。通过我们自己坚忍不拔的努力,勇敢面对未来,成就自己,锻造自己,使人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