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车
徐显章
春节将至,青岛西海岸新区天天有集市。人们忙着采购,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满载而归,恨不得把集市、超市都搬到自己家里去。我看见有的孩子被大人的手攥着,去集市上赶热闹,不由想起我小时候过年时的情景。
我的老家是一个海滨小村庄。小时候,农村腊月过完小年后“开山”三天,允许上山拾草。刚刚放完寒假的我,义不容辞地去给父亲后去当“搬运工”。乡村腊月的大清早,村庄上空的云雾弥漫,各家各户磨刀擦镰。娘起个大早,拉动风箱做饭,屋子上空顿时炊烟袅袅。因为中午还要带一点午饭山上吃,娘把干粮用包袱里三层外三层裹紧实。父亲驾着小推车带好扁担、绳索、镰刀,我坐到小推车左边,为了平衡车子,父亲在右边放上了一块石头。天刚蒙蒙亮,父子两人就出发了。我家的小狗也要跟着一同前往,被父亲吆喝几声,退到院子里去了。娘继续在家做枣饽饽和年糕,念叨着早去早回。到达山下,父亲就去山上割山草,用竹扒搂松针,村规民约要求:松树枝是绝对不允许掰扯的。够一个柴草个子,父亲打好捆,放到我肩膀上,我就背到山下去。我返回看见父亲还没有打好草捆,就自己拿起镰刀别在腰上,就像脱笼的小鸟,快活起来。我攀爬到高处一个陡峭的大松树下,收割了一堆山草,用葛根藤蔓捆绑山草和松针,滚动到山下,“好样的。”父亲伸出大拇指表扬了我。我们的午餐在山旮旯避风的向阳处,手捧山上流淌的涓涓细流吞咽的。
夜幕降临,山风呼啸,寒气逼人,父亲早已栓好绳索,上坡时我在推车前头拉车,父亲在后头驾驶着独轮车,父子俩步履蹒跚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行走。满天的星斗在无边的暗夜里俏皮地眨着眼睛,下陡崖的时候,我后退着紧紧拽着拉绳.我们到家时,娘把饭菜早已做好,放到炕头的被子下捂着保温。一连三天,我家竟然垒砌起一个山草垛,邻居们都说,我家里炕头最热,娘做的饭菜最香,燃烧用的山草还有我一份功劳呢。
腊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父亲要去王戈庄赶大集,让我给他拉着小推车。那天我们照例起了一个大早,海边浓雾特别大,走到哨头村的时候,和煦的阳光照射大地。我看见每个村庄主要街道上,为迎接新年,都装点成挂着一排灯笼和预备年三十张贴巨幅对联的大门框架。
父亲寻找到海货市场,把干海产品卸下来,一样一样依次序摆好,眼睛逡巡着来来往往的购买者。来赶集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道路两旁卖东西的人紧紧护着自家的摊位,纷纷后撤。父亲担心被人踩坏,先把一杆新称递给我,再后撤摊位。我小心翼翼拿着称,坐在车上。日上三竿,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人们都很自觉地躲避两边的货物。父亲的海货琳琅满目,前来询问价格和质量的人络绎不绝,父亲笑脸相迎,耐心地向他们介绍和承诺,既不夸大又不缩小,和风细雨地讨价还价,还不时大方地删头去尾,每次称东西都高高地扬起了称杆。赶集的人相互间磕磕碰碰很平常,相互理解,相互宽容,相互谦让,满集市的吆喝声、欢笑声、鞭炮声、混杂在一起,格外显得祥和、喜庆、热闹。我家的摊位一开称,几乎按不住称杆:干鱼、虾米、海蜇皮等,不一会儿,父亲把一车海产品全部卖了出去。父亲又去给我买了“香油果子”,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斗转星移,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人们过年不再拾草,农村取暖和做饭全部电气化,我家的小推车早就找不到了,而童年的我,给父亲拉车的记忆久久挥之不去,时常萦绕在我思乡的梦幻里,徒增了些许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