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柳永、宝藏、歌女、宋词、汴京……,每个词汇都像一颗奕奕生辉的珠宝,招来无数的贪婪寻宝人,也吸引了大批文人志士的关注。一件惊天谜案导致的灾难后果,风靡百年的寻宝狂潮,揭开了一个杰出词人艰苦卓绝、荜路蓝缕的一生。
楔子(上)
黄河上空吹过来的西北风凛冽刺骨,咆哮的风声中夹杂着狂野的人喊马嘶声、铁蹄踏地的隆隆声和兵戈撞击声,风中还裹挟着一股股浓烈的烟熏火燎味、膻腥味、恶臭味。
人和马呼出的热气,转瞬就被风吹散,如同生命的零星火花,在这片死亡大地上一闪而熄。
从黄河两岸到汴京周围,到处都是一队队、一簇簇的金国兵将,仿佛地狱里的恶鬼全都被放回到人间,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群魔乱舞,放声大笑着杀人放火。
四野星散着携家带口四处逃跑的无数难民,成群的金兵猎犬追逐着妇女和儿童。中原百姓的生命,成了金兵互相赌赛的筹码,和游猎骑射的目标。
皇帝赵桓指派给事中李邺去金营和谈,李邺被金兵的气势吓得屁滚尿流,回到汴京后,逢人便颤抖着说:“完了完了,趁早投降吧!金国军队太厉害了,简直是: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啊。”
李邺的家被愤怒的汴京百姓围堵、抗议,骂他为卖国贼、“六如给事”,长敌国之士气。李邺吓得不敢出门,连上朝都不敢去了。但是他带回来的可怕信息,并没有因为老百姓的愤怒抗议而减弱,还是给汴京城造成了极度的恐慌。
尤其是朝廷各级官员,仅存的一点抵抗意识也几乎都被吓没了。昔日朝堂上慷慨陈词,誓死保卫汴京城的高调声音越来越弱,此时,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和颤抖的手脚。
恐慌的噩梦还没散去,很快成了现实。金国两路大军再次铺天盖地的扑到汴京,靖康二年二月初九,汴京外城沦陷。靖康二年是公元 纪年的1127年,这一年,靖康之耻四个大字,深深地镌刻在史册上,铭刻在后世子孙的心头。
汴京城除了皇城外,有两圈城墙。里城城墙上此时还插着宋朝的旗帜,但是外城城墙上已经遍插金国的黑旗,几十万生活在外城的百姓,夹在里城和外城的城墙中间,进不了里城,出不去外城,成为宋朝溃兵和少数金兵劫掠、蹂躏的对象。他们祖辈居住的家园,如今成了两国两军对垒的战场。
里城东南角的一个大院子里,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媪,被开封府尹徐秉哲亲自搀下轿来,她脸上的皱纹堆得一层一层的,尽管涂着厚厚的脂粉,仍然无法填平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沟壑;她的身上大红大绿,打扮得比汴京歌女还要妖娆。
正在布置院内安保措施的范琼迎上去说:“干娘,您怎么还亲自来了,您不是都给我说清楚了吗?这事由我来处理就行了。”
“琼儿啊,娘来就是要看看这场热闹,就为的听听这响动。你们是没见过没听过,当年的桃花院是多么的风光啊,歌女都是万里挑一的,连娘这么高的伎艺都没站住脚。哼,风水轮流转,娘老了老了,还能看见桃花院最后遭劫,而且还是老娘的功劳,这得好好感谢金国人,给了老娘这个机会呀!”
徐秉哲恭维说:“红梅老媪您辛苦了,您响应开封府的号召,举报桃花院里埋藏着价值连城的宝物,您是过来人,您说的话靠谱,我们相信。而今朝廷是真难呀,皇上和太上皇被扣在金营,整个开封城翻了个底朝天,也凑不够赎金,连帝姬和皇室女人都作价送给金人顶赎金了,大宋国还能不能存在,就指着今天这一锤子买卖了。”
他转头看看这个历经沧桑、满目疮痍的桃花院,叹了口气,“倘若寻得宝藏,缴足金国索要的金银,迎回皇上和太上皇,使开封百姓免受荼毒,您可就真积了大德了。来,我搀着您走走,请您指点迷津,看从哪里下手。开封府一定兑现承诺,重重酬谢您,还要上奏朝廷,嘉奖您为护国楷模。”
徐秉哲话说得很客气,但眼神里却藏着轻蔑与厌恶,虽然红梅的后台、宰相蔡攸垮掉了,但是眼前的头等大事还离不开她。
红梅老媪嘬着没牙的嘴说:“那边的池塘就算了,当年我亲眼看着发掘的,那里只是个幌子,老身当时就存着怀疑,现在更加肯定了。你们就照我说的去做,宝库一定是建在这两座楼下,先拆这两座楼,注意夹层墙,尤其要盯着西边这座楼,因为这是那个高丽王子的住处,没几个人进去过,最有可能寻到宝物。另外,整个院子也要同时开工,我指哪儿,你们就挖哪儿。”
桃花院的里里外外有上百名金兵,都骑着战马,握着刀枪,他们是应开封府之邀来监督这次宝藏发掘的。
院子里的两栋小楼前站着几十个开封府各层级的官员,他们负责将发掘出来的金银珠宝登记造册、估价等。
另有上百个手拿锹镐的民伕挤在墙角处躲避着严寒。
禁军指挥使范琼指着墙角下挤作一团的民伕,嚷嚷着:“你们卖力气干,一天两顿饱饭,还有工钱。倘若偷奸耍滑、私藏物品的,休怪我无情,直接交给金兵处理。到了金兵手里,砍头是轻的,他们吃人肉就和吃羊肉一样,活剝了皮吃肉!”
他挥舞着手里的宝剑,大声吼道:“拆!拆!全都拆了!这个院子里,每寸土地都要掘地五尺!”
中书侍郎王孝迪代表朝廷监督这场发掘,他也跟着补充,吓唬众人说:“大家都得豁出命去干呀,挖不出财宝交不足赎金,金兵就要屠城,男子杀尽,妇女掳尽,宫室焚尽,金银取尽。”
民伕中有七八个人是一伙的,他们听说是去发掘宝藏,连想都没想,就跟着队伍进来了。他们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地痞无赖,有的只是蛮力、无良、聚众滋事,平日的技能也只有坑蒙拐骗、溜门撬锁,心想着今天掘宝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又看见有金兵在外围守护,不用偷偷摸摸地施展手段了,一个个不管不顾,欢欣跳跃,大笑大叫,兴奋得像灯节时偷偷摸了女人的屁股。
这会儿听到要出力气干活,全都后悔了,这伙人眼里,既然国破了,原有的秩序规则就全不存在了,地位、官职、财富都不起作用了,所有人应该平起平坐。领头的是个外号三孙子的汉子,他走出人群,来到徐秉哲跟前,后面还跟着两个青年。
三孙子指着徐秉哲的鼻子大声说:“你们平日作威作福惯了,享尽了荣华富贵,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俺们没享过那福,今天也当不起这难。你们这会儿想起俺们平头百姓了,凭什么卖力气的总是俺们,要干咱们一块去干。赶紧放俺们走!俺们是被圈进来的,家里还有几张嘴等着俺哪。”
徐秉哲嘿嘿冷笑,正眼都不看他一眼,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府讲理?国家遭此劫难,你说不想有难同当,这是叛逆言论!凭这句话,就可以在开封府大牢里关你个三年五载。金军索要天价战争赔款,国家都砸锅卖铁了也赔不起,不让全民一起承担,成吗?你想讲理,连皇上女儿和宫中女人都卖给金人作妾为奴了,天理都没了,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国家有难,说什么跟你们没关系?关系大了去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滚!快点干活去!”
范琼一把推开徐秉哲,横眉立目地叫道:“跟他费什么唾沫星子,卖苦力的有得是。”挥手一剑,将三孙子砍翻在地。
滴血的剑尖指着那两个青年,“谁想跟他学?你,你,学他下地狱,还是下去干活?嗯哼,吓尿了?那就饶了你们,赶紧干活去!一会儿就架起火来把他煮了,今天让你们也开开荤星。”看着躺在血泊里还在喘气的三孙子,民伕们吓得腿都软了。
顿时,东西两栋小楼尘土飞扬,桃花院内遍地开花。人们蜂拥而上,从楼顶往下拆,有的撬,有的砸,房梁、砖瓦随手乱扔。没有人组织,现场杂乱无章,摔死砸伤十几个人。人们毫不在意,汴京人已经麻木了,早一天晚一天,反正都是死。
在小楼拆到半截时,果真发现了夹层墙里的暗室,只可惜空无一物,但是还能发现曾经使用过的痕迹。
拆下的砖瓦砾石扔得到处都是,多一半被抛到东边的干涸池塘里,剩下的东一堆西一堆的扔得到处都是。百年风流渊薮的桃花院遭到最后一劫,高处拆,低处填,真正成为一片废墟。
“找到啦!”一声尖利刺耳的惊叫声回荡在桃花院上空,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连外围的金兵都扭头观望。
两栋小楼的地基连同中间二十余丈长的院子,在清空上面的建筑、土石、地砖、杂物后,赫然露出的是一片完全由青条石铺设的平地,每块条石长六尺三寸,宽二尺九寸,看不到厚度,粗粗估算每块条石都得重逾千斤。
这块平地比原来的院子地面低了四尺有余,若不是拆除房屋地基,根本发现不了。很显然,这就是地库的顶盖了。
所有人都惊叹,这下面的宝库得有多大呀!哪怕只有半库的金银珠宝,也足够满足金人的胃口了。
有人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柳词仙、柳仙翁、柳大侠、柳祖宗,您快显显灵吧!您仗义疏财、大手大脚惯了,您一生视金钱如粪土。如今是存亡之秋,您就将这些粪土赏下来吧,赎回皇上和太上皇,保佑全城百姓免受屠城之灾。”
闻讯而来的市井闲人,潮水一样的涌向桃花院,他们不顾金兵的阻拦,硬往里闯。金兵不得已斩杀了几个人,这才将人群拦在院外,但是仍有一些人混了进去。院内除了开封府官员和相关人员,剩下的都是卖力气的民伕,混进来的人就加入到民伕的队伍里。
四周挖了挖,没地方下手,哪儿都没缝,更甭说暗门了。看来藏宝人从埋下宝藏时就决定了永不动用。
谁也不知道底下藏着什么宝物,但是都清楚,造成毁坏一定会被砍头,因此不敢用炸药,只能用人力。
靠着笨办法,锤子凿,撬棍撬,终于从边上掀翻了一块青石板,量了量,厚二尺三寸。开了头就好办了,四面开花,歇人不歇马,半个时辰换一拨人。有被砸伤手脚干不了活的,立刻被拖下去扔到一边,没人在乎。
此时天已擦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打开了地宫,里面黑乎乎的,只看到十几根支撑的石柱和没膝的积水,见不到盛放宝物的箱子或搁板,空空如也,最终还是一场空欢喜。
淘干了水,露出来的又是青石地面,有人发现在石柱遮掩下还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字,许多人脑子里立刻闪出“宝库铭”、“藏宝秘钥”等几个词。
很快,十几支火把照亮了地窟,众人凑近细看碑文,根本就不是宝库铭之类的文字,似乎只是一首词,下半截的字已被污水泡得模糊不清。坑沿上挤满了人,一个个伸着脖子向下观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