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耀宁
题记/多少次,梦里无法抺去
多少次,总是把你提及
终于,见到了
可是,面目全非的样子
令人心碎……
家乡宜家塬是个名不经传的村庄,离县城十来公里,经过孙塬村,翻过涧沟,上了坡顶便是。
生我养我的家乡,永远那么亲切,有太多太多的儿时记忆值得回味,而饲养室的印象不得不提。
那是农业社年代。
饲养室位于村子最西边的下底坑里,叫店咀里,顺崖势挖了近十孔诺大的土窑洞,每个窑洞里圈养着七八头牲口,上面是大得出奇的麦场。饲养室外面院子场地宽敞,零星有几根大柳树点缀,也有高大的土粪堆和拴牛桩显现,不远处,则有一小老池映入眼帘,时而清波荡漾,时而浑浊不堪,除了村人洗衣外,就是供牛儿饮用了。
而饲养员则是村里上好的养牛把式,是队上专门挑选出的饲养能手。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者,如今虽然一个个老人离世了,但印象还是那么深刻,最有印象的还是兴茂爷、生明爷、生苗爷、兴林爷了。那时,村里没有什么机械,收种庄稼全靠人力,而牲口为人们减轻了不少体力劳动,也被人们看作最值钱的家当,是劳动生产的主要劳力,因此,队上对饲养员的选用也很重视。
兴茂爷算是委员,也就是饲养室里最高管理人员了,满脸通红,慈容善目的样子,闲时坐在饲养室门口的木凳上,一边和几个人说话,一边纳着鞋底,不时用针头在头发上抺上一抺,由于老伴过世早,兴茂爷便学会了不少女人活儿……
生明爷则是出了名的耕地把式,割草也是最多的一个,兴林爷则性格开朗,见人开囗便是一些笑话惹人发笑……而他们个个把牛养得膘肥体壮,令人称赞。
也许是长年工分,他们的活儿也令村里不少人羡慕。可也确实辛苦,除了吃饭回家外,其余时间全呆在饲养室里了,白天几次按时喂养牲口,晚上还要起来喂上几次,一点不能马虎。早上,喂过牛儿一次后,把牛儿拉出拴在牛桩上晒太阳,叫吊牛,细心的饲养员会拿出自制的刮刀在牛身刷上刷下,像是挠痒痒,实则是除掉身上的污物,牛儿也十分配合静静站立着一动不动,享受这舒服的待遇。中午太阳残火了,又拉进去避暑,还要让自饮一大桶水。下午了又拉出来,待夕阳西下了,又要拉进去,夏天还要拉到老池边饮一会水。太阳尚好的日子,把院外的土堆用锄拉开铺开在地,中途再拉上几次,后晌待土全晒干了,用车子拉进窑里,堆在牛圈外面。每天还要给牛圈垫上新土,把土块敲碎,保持干净卫生,土粪堆积高了,则要出圈,就是把土粪拉出,出圈是件很辛苦的差事,需用半天时间,先用镢头挖开粪层,由于牛群的多次踩踏,粪层极其瓷实,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挖开,再装到架子车上,拉到外面院子的粪堆上,出一次需拉十来车,隔上六七天就要出一次粪。所以院子里土粪堆子大得像座小山,这些牛粪也是庄稼地里的上好肥料,放不了多日,便被社员们用架子车送到了田地里。而送粪的场面堪称宏大,而且热闹非凡,农业社里队长会分配到人,分成多组,三人一组,两女一男,一把架子车,几人合力把土粪装满车子后,男劳驾辕拉上就走,女劳在后面用力推着上坡,直送到东边叫做上穴里黑涧的田地,回来时,一路下坡,车子自然跑起来飞快,女的则坐在车箱里,男的双臂压着辕把跟着飞速奔跑,不时双脚离地,与车子一起前行,高兴了则坐在车头上,连后面坐的女的也吓得喊出了声,生怕放了弹碌碌。
牛儿上槽了,饲养员便开始了喂养,窑洞后面专有一个贮存麦草的小窑,用竹筛盛满麦草,分撒到各个石槽中,由于有七八头牲口,最少分为三个石槽,再淋上些水,少伴些青草或麦麸子,用拌草棍来回搅拌使其均匀后,牛儿们便争相吃了起来,牛儿也通人性,青草或麸子少了,则不想吃,待饲养员再加一些后,又开始吃开了,待吃饱喝足了,卧身下去,躺在土层上,口里则不停的咀嚼回味着,好像没完没了,困了则闭上眼睛,养起神来,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有时,队上会让一些社员去给牛儿割草,忙时顾不上了,饲养员则要去沟边田野去割青草。割回后,要用铁铡刀切成小块喂养,铡草是两个饲养员共同配合,一个擩草,一个压铡把,说说笑笑一会就完了。
而铡麦草则算是个大工程活了。
饲养室窑顶就是诺大的麦场,排布着多个似小山的麦草秸,有马头秸,有圆秸,形状各一,牛儿麦草不多了,队上会派几个铡草把式来铡草,一般也是非饲养员莫属,一个人先把麦秸上的麦草用铲刀割下,运到铡刀跟前,一人擩草,一人压铡把,两人注意力高度集中,不敢马虎一点,稍不留神,锋利的刀口就有可能伤到人手。这个擩草大有讲究,非一般人能及,先用双手抓紧一大把麦草,放入铡口中,随着铡刀一上一下运动,把麦草逐渐向里推送,且每次进度一致,铡出的麦草才会长短一样,两人配合密切,做起来得心应手,而压铡把的人自然费些力气,不大一会便浑身是汗了,中途要休息片刻或轮换着干。铡出的麦草多了,另一个负责用木杈推送到场上的一个小洞中,麦草顺小洞自然流入饲养室里专贮藏麦草的小窑洞中,人们称之为漏窑,平时不用时用石头盖在洞口上方。铡一次麦草需几天时间,直至每个窑洞的麦草堆满为止。
家乡饲养室里有八十多头牲口,算是全公社最多的村子,以牛儿最多,也有驴、马、骡子。还有一头种牛,数它体形高大彪悍,待遇不菲,不用上地干活,粮食饲料最多,平日拴在院子中央,身上发出难闻气味,令别的牲口对它也畏惧三分,人们叫它泼牛,是方圆村子唯一的配种牛,偶有外村人拉着母牛来了,饲养员便把两牛拉到一块,进行“自由恋爱”了。这头牛功劳也不小,院子里几头活蹦乱跳的小牛犊便是它的“杰作”,可不知为什么,它也成了村里人吵架骂街时忘不了的代名词……
最热闹的莫过于每年公社举办的牛会了,偶尔大队也有过,场面声势浩大,热闹非凡,各村挑选出上好的几头牲口拉到一块进行评比,让几位资历深的老者作为评委,经过多次反复探讨,最终评出胜者,会给牲口和人带上红花,且让人拉着牲口来回走动,受到围观人们的不断鼓掌和喝采。
记得小时候,有时会看见饲养员拉着头牛在村子的小路上来回走动,牛头上披着一大块红布,我们一大群孩子好奇的跟在后面看热闹,长大后,才知道,那是牛儿快分娩了,走动是为了顺利生产下小牛犊儿。
印象中,饲养室里的火炕好高好大,光着蓆,永远是火烫火烫的,窑顶熏得乌黑乌黑,且坑坑洼洼,但里面气氛是那么浓厚、热烈,时有村里人坐到热炕上谝闲传,说古论今,谁家来亲戚了,或村里来了小炉匠,晚上这儿也成了他们的借宿地,夜深了,繁星点点,饲养室的窑洞里还不时会传出说笑声。
饲养员工龄不一,有一两年的,也有长达十几年的,他们为家乡的发展做出了不少贡献,请为他们点赞吧,虽然人已离世,也有顺口溜说:“牛哭哩,猪笑哩,饲养员偷料哩”。这也许是对他们的一种偏见吧。后来,农业社散伙了,饲养室里的牲口也分到了各村民手中,饲养室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甚至遗忘,唯有几孔窑洞经受着风雨的冲刷洗礼,走向没落,直至倒塌……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但饲养室的印象还是如此深刻。
难忘家乡饲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