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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榜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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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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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哥

我以一种奇怪的姿态在这社会上孤独的活着,有时,甚至在想,人类跟我的联系到底是什么?说有关系吧,可是我是那样鲜明感受着孤独带来痛苦,让我一度怀疑世界是一个独立于我之外的另一个维度,我就仿佛站在一块透明玻璃前,可以清楚的观察玻璃世界发生的事,悲欢离合,兴盛衰败,成功失意,都随风而去,好像拥有了什么,回首也是两手空空。说没关系吧,我分明还在在乎着这个世界的一些事,时不时被它们打扰,它们不仅打扰我的生活,还安排着我的生命。在这有与无之中,我没有选择一条路,而是选了第三条,即愿意承认有,也不排除无,在命运的某个点,不愿享受孤独了,就跟这个世界来一个拥抱,若是厌恶了人世的喧闹,就做一个隔岸观火的人,冷眼瞧着它,直到不得不休息。所以我与这个世界有关系,因为那一帮朋友、兄弟,那些让人忧愁烦恼的琐事就是明证。

不过我也想清楚了一个事实,一个人无论你怎么去定义你同世界的联系,世人早已为你准备好了一套身份证。只是身份证上的内容有点多,除了必要的年月日,粗糙一点,你就是坏人或者好人;仔细一点,你可以是孝子贤孙,更离谱的便是邻居家的孩子,成绩、人品皆是。一个想要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你必须将自己的个性变成共性。不要担心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世人早已为你准备好了模型。不过我是个半成品,处在似是而非之间。

我出生在一个农村普通家庭,唯一让我有些优越感的是拥有一个和谐的家庭。父亲是木匠,母亲是地道农妇,也许是青梅竹马的缘故,二老关系一直很好,几十年也难见其争吵一次。许是家庭的熏陶,我在人前,也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状态,成为村里家喻户晓的“别人家的孩子”。不过二叔家的家没有这样的待遇了。不被骂做混球,就被称为二流子。早年太小,不太明白混球、二流子啥意思,以为不过是个称呼而已。长大以后,渐渐明白这种叫法虽然也是称呼,却又有些意味深长含义在其中。

其实,小时候,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我只要一爬树,一攀高处,总会被父母呵斥,而二叔家刚刚、强强却被夸作勇敢。记得跟刚刚、强强一起玩时,他们趁着邻居不在家,悄悄扒开栅栏,嗖的一下就钻进了邻居的院子,我正担心他们会被狗追的时候,只见他们几个箭步就来到了邻居家的牛圈前,双手往牛圈穿枋上一抓,双腿一缩一荡,就到了牛圈楼上。你以为他们是去躲猫猫吗?不,这绝对不是。他们胸有成竹,一猫身,让过楼上横梁,轻轻翻过草垛,就在草堆里一摸索,接着就往兜里不断放东西,放了又摸,摸了又放,直到兜里实在装不下,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从牛圈楼的另一个角落下来。躲过大黄的追踪,从狗洞钻回。

我问:“你们两个到楼上找啥?”

刚刚:“滚蛋,少管闲事。”

强强拿出一个鸡蛋,“给,不准给别人讲,要不然我们就告四婶你偷他家鸡蛋。”

我摆摆手说不要,也不会不告四婶。他死盯着我。

“拿着。”

“我不能拿,我爸会打我的。”

“那就吃了它!”

“不,生的不能吃。”

“能吃!”刚刚拿出一个鸡蛋,在墙角的石头上一磕,鸡蛋露出一个小洞,洞里有黄黄的东西在蠕动,我感觉就是一只小鸡在挣扎。只见他头一昂,嘴巴嘬住小洞,呼的一声,东西顺喉管滑下,只在喉结处一闪,眨眼间只剩光溜溜的蛋壳。

刚刚意犹未尽,“诺,美味得很,要不是看你老实,老子才不给你!”

强强又把手里的鸡蛋递给我,命令道:“吃了它!”

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离开他俩的,我有些失魂落魄,知道他们做得不对,但我却没能阻止。据说,俩小子谎称自家鸡窝下的蛋,拿到集市上还卖了不少钱。二婶知道这事,好像也没怪罪。

鸡蛋之事,在今天看来,微不足道,但在当时的农村,却是一个家庭的经济来源之一。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尽管已经改革开放,然而对于我们村来说,许多事依然如旧。鸡蛋虽小,积累了几十个,拿到集市上也可以换些盐米,若是孵出了小鸡,小鸡再变成大鸡,其价值又增长了数倍不止,一般家庭养鸡,鸡蛋不是用来吃的,而是像养殖场一样追求利益最大化。不到客人光临,或者是遇到重大事情,鸡蛋不会成为桌上美食。经济问题,我向来是不关心的,不过,看到刚刚和强强拿鸡蛋的样子,让我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用鸡蛋还苏联国债的故事。故事里,苏联坏透了。为了打击我们国家,让我们造不出原子弹,不仅带走了科研项目所有资料,还要求必须尽快还钱。周总理面对对方的嚣张,丝毫不给面子,不就是钱吗?新中国八年抗战都胜利了,害怕一点外债吗?于是就用我们的农产品作为还款物品抵给苏联。其中就有鸡蛋,国家从全国各地收集农产品,以作还款之用,经过严密的计算,应该还得清这些债务,谁知运达苏联港口,苏联突然变了卦。说要达到他们标准的农产品才可以抵债,达不到标准的只能自己运回。因此,他们专门做了一个检测鸡蛋的漏筛,将鸡蛋从漏筛上滚过,漏下的不要,滚过去的才要,大量的鸡蛋就这样被浪费了。不知道刚刚、强强刚才在偷鸡蛋时有没有筛选。不过,从二人拿出的鸡蛋可知,他们显然没有这种觉悟,或者说根本不想计较大小,只要能换钱,大小有啥区别。

我思绪不停变幻,似乎没有意识到对方在威胁我,或许他们觉得大伯家这个傻儿子——诺诺根本就不会告发他们,也就放我走了。一次,我不小心跟母亲提了这事,母亲一直问我有没有参与,得到肯定回答后才说:“你二婶啊,只要对她们有利,哪还舍得怪孩子。”

“咋能这样讲二婶?”

“你懂攮子?你刚才讲的不过是小事,这样的事还多着呢,小孩子少打听。”

看着母亲严厉的眼神,我不再言语,不过那句“还多着呢”仿佛一个魔咒,不断的回响在耳边。什么是有利?什么无利?为什么只要对自己有利?就算是别人家的东西也可以据为己有?我百思不得其解。很多年后,诺诺知道,对自己有利跟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完全是不同的概念,由于获取别人东西的途径不同,其下场也会有差异。

战马村中央有一棵大榕树,据说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在漫山遍野开满鲜花的季节,大榕树也毫不客气张扬它的个性,将一个个小牛角刺向天空,又像森森的剑戟,似乎在向世人宣誓主权。接下来的日子,它会精心将剑戟苏展开来,慢慢打造成一个可以抵御太阳进攻的盾牌,遮住炎炎夏日,为这个夏天带来一份清凉。在这绿色的王国里,既有麻雀的轻声呢喃,也有喜鹊的高声欢唱,至于画眉,更把这当成了天堂,无论天晴下雨,总能见着它的身影,它似乎就是这棵榕树的精灵。不过这棵榕树的真正精灵应该是人。

村里人对这棵树特别敬重,逢年过节总要给它敬香,就连村里修路都得绕道走。也许是为了感激人们对它的爱戴,几百年来,尽管被雷劈掉了一半,但它不仅没有死,剩下的一半反而愈发茂盛,将它的虬枝向四面肆意生长,足足遮了两个足球场的面积。夏天天气较热,大家一吃完饭就提着小凳子来树下乘凉,然后便是家长里短。另一个节目是赌钱,一张八仙桌往树下一放,不用呼朋引伴,花香蜂自来,一会儿就热火朝天了。远远的就能听到大家叫唤的声音,“我下二十。”“我下十块。”“我五十。”“顺方帮十块,要不要?”“那我帮前方二十……”大家越聚越多,本来可以开几桌的,但是他们就是喜欢大家一起玩的氛围。不过,有一个人的声音庄家是最不喜欢的,那就是二叔刘二。每次他输光了都不愿意走,总在场子外转悠,谁赢了他总要说一句:“给我两块红个手。”“不给!”那人斩钉截铁。“我不是也给过你十块吗?”“去去去,每次都是这句话。”一个人在旁边开玩笑:“二啊!回家看看老母鸡。”大家跟着笑。

二叔这时绷不住脸了,只好不在打扰大家赌钱的兴致,趁大家不注意,溜了。

二叔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住的也是爷爷留下的祖屋,经过几十年的风雨,已经破败了。四边没有上墙,用竹篾编成一块巨大的篱笆,栓在柱子上,就是挡风的墙。春夏季倒是凉快,风从四面溜进来,可以自由的穿过厨房,堂屋,就是卧室也一样。太阳也来凑热闹,用它炯炯有神的眼光透过篾缝看进来,只要一扫,便将简陋的家具看得一清二楚,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啊。只是遇着下雨天就凄惨了。阳光和风能进来,这雨也不甘示弱。要不是买了一些油纸将床和装粮食的囤箩(用竹篾编成的巨大箩筐)事先盖好,一阵雨过后,不仅吃的没了,连睡觉都得另想办法。而且,就算是这样的房子,二叔名下也仅有一间,20平米左右。另外两间分别分给了三叔与四叔。只是这两家都建了新房,留着也不住,见兄弟过得不好,只好让一个人情价,贱卖给了二叔。尽管这样,二叔还是不学好,一天游手好闲,东家逛西家混,对家里不管不顾。

二婶既要照顾孩子,又要种庄稼,忙里忙外,好好的一个大姑娘,硬是被生活逼成了老妈子。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竟嫁给这样一个无赖。两个孩子也不争气,竟然去偷人家鸡蛋,虽然是自己不在家,饿了,但也不容原谅。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那次要不是自己发现得早,老母鸡都被败家子偷偷拿去赌了。

“刚刚、强强,你俩过来,兜里装的啥?拿出来!”

二婶一脸严肃,眼睛直盯着两小孩。小孩怯生生的从衣兜里一个一个把鸡蛋往外拿。一个两个三个……两小子竟掏出十二鸡蛋。这肯定是掏了人家鸡窝,而且还是用来孵小鸡的那种。一般鸡窝里不会放太多鸡蛋,主人怕鸡蛋坏了,都是一天捡一次,一个鸡窝最多两三个就不错了,不可能这么多。看这情形,真是傻子添饭一一锅端了。

“谁家的?说!”

刚刚不说话,强强不敢说。

二婶呜呜的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两孩子。“你们两个怎么像你爸爸一样不争气啊,你们都这样,让我怎么活呀!”刚刚强强一看母亲哭了,赶紧上前。

“妈妈不哭,我们听话。你不哭了好吗?”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偷鸡蛋?偷谁家的?”

刚刚说:“我那天听你说我们家老母鸡被爸爸吓坏了,不下鸡蛋了,家里又没有钱买盐巴了,我们就想能不能……”

“不能,你爸都不管,你管啥?”说完又抱着两个孩子哭起来。

不久,二叔回来了,见到一桌子鸡蛋,就问哪来的?老母鸡都不下蛋了,不可能有蛋。

大家都不敢说话,怕一说错了被打,上次被打的地方现在还疼着呢。

突然,二叔哈哈一笑,母鸡不是不下蛋吗?让它孵蛋总可以吧。这十几个蛋孵出来就是十几只鸡,那也能卖不少钱,我不就又有钱了吗?于是抓起鸡蛋就往鸡窝跑,母子三人紧张的跟了出来,以为他不仅要拿鸡蛋去买,还想再抓母鸡一起卖,但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惊恐的看着二叔。二叔将手中鸡蛋一个一个的轻轻放进鸡窝里,转身从鸡笼中拎出母鸡,放进鸡窝,开心的找个盖子盖上,笑着说:“我要发财了!”

“那是别人家的鸡蛋,我们得还回去。小孩不懂事,你难道也想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吗?”

“咋回事?家里的鸡蛋咋就成了别人家的了?”二婶不敢说话,怕二叔再打两个孩子。

“你偷的?”

二婶摇摇头,目光游离,像在思考要不要说。二叔见状,马上就明白了。看来是这两个小兔崽子不学好,赶紧找棍子,想要教训一下,给孩子长记性。二婶赶紧哭道:

“你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这日子有什么过的,一天到晚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还要挨打受骂,打死我吧,我不活了……”

二叔见二婶哭得伤心,直说晦气,怪不得我老是输钱,都是这臭婆娘总是哭哭啼啼闹的,要不是看她还能干活,真想踢出去算了。他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否则,一定会骂自己是个混蛋。一个混蛋,想要改邪归正得等,等一个契机,若是时机成熟,他就能浪子回头了。

我不知道二叔有没有救,不过从当前情况看,至少良心未泯,只不过是暂时迷失自我罢了。

当翠绿树叶变黄,秋风渐凉,哗啦啦的玉米树摇曳着自豪的身子,无论结果怎样,它们已经拼尽全力了。也许它正在告诉你或我,它们已经毫无遗憾了,因为它们奋斗过。是啊,只有奋斗过的人生才是没有遗憾的人生。

二叔想要通过养鸡赚钱的梦显然没有实现,据说鸡蛋被他吃掉了,老母鸡也被炖了汤。不过二叔似乎有了些改变,不仅会帮助家里做家务了,还主动到地里干活了,这让二婶开心极了,仿佛幸福就在眼前,大道上铺满鲜花,他正牵着她的手,向着更美好的未来走去。

刚刚强强上学了,我也上学了。尽管我有些胆小,但不妨碍我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一方面,我乖,另一方面我学习好。不像刚刚强强,这两一天到晚都惹事。刚刚强强确实很强,不过强强更厉害,不仅在小学时被人称为强哥,初中才读了两个月,就成了校园一霸。他聚集一帮狐朋狗友,学着古惑仔,一个个留着一头碎发,打扮得流里流气。一会儿东边喝酒,一会西边闹事,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连管他们的老师都一个个被威胁个遍。从此老师们对这帮人只好敬而远之,叮嘱同学们离远一点。老师上课只要是他们没有到,便觉得心里就觉得舒坦,一见他们在班上,心一节课都是忐忑的,总担心他们闹幺蛾子。

第二个学期,学校说什么也不要强强了,老师们一致抗议,谁收进来谁管理。校长见这架势,也不管是不是义务教育,直接告诉二叔二婶换学校读,苦口婆心的劝说好多这样调皮的学生因为换环境而改邪归正,走进了名校。最终,强强被转了学,不久又被遣了回来。从此,强强成了村里的一个祸害精了。

学习课本知识,他十天背不得一首诗,但是学习坏的,一见就会。据说他见到麻将,那些哥们才讲了一遍规则,三把下来,就成了老手,一个叫二毛的家伙想趁他是新手,用诈胡的方式骗他钱,他仔细一瞅,发现问题,那家伙还不承认,被他一顿暴揍,终于老实了。

强强胆子大,自己没有钱就想办法搞钱。人活着岂能被尿憋死,他想做生意,苦于没有本钱,但他眼溜溜一转,在夜里就干起偷鸡摸狗的事来。开始的小偷小摸,寨邻老幼见是本村后辈,不愿怎么为难他,只将他交由二叔二婶,警告道:“以后要是再犯,赶出村去,或者报警抓进牢房,绝对不再留情面。”

许是警告起了作用,亦或是大家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令他羞耻心醒了过来。不久,他告别了二叔二婶,一人背着背包,踏上了去深圳的打工之路。二婶说:“十六岁,这么一个小孩,孤身一人去那深圳,我看着他一直孤零零的翻过山坳,不见踪影,心疼极了。只是想到他在村里干的事,又觉得出去也不失为一条出路,要是他能改邪归正,应该会……但愿他能学好。”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春去秋来,四季轮换,我凭着一颗不怎么坚定的心,摇摇晃晃的考进大学,又在险之又险的考试中成为一名事业单位人员,无波无澜,顺风顺水,总觉得人生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学习,上下班而已。 所有的意外不过是生老病死,我似乎将整个生命看到了尽头。然而,对于强强的命运,我却是猜不到,也想不明白。

强强十六岁走出了新手村,独自一人踏上去深圳的路,他不过是一个初中都没有读完的学生,要不是这两年在几个村来回折腾,换一个大人,也没有他这样的勇气。我知道二叔本就是一个赌鬼,不会有多么钱,二婶虽干活勤劳,奈何粮食也卖不了多少钱,所以,强强出门的时候,仅仅带了车费,甚至车费都还差一点就踏上了征途,不得不令人敬佩。或许是这份与众不同的气质,他在深圳经过十来年的打拼,居然混出个人样来。

故乡永远是人们忘不了的根,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思想就算是强强这样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人也深知其意。“人不能忘本,村里人虽然讨厌我,但是这都是因我不懂事,让他们失望了,尽管伤了他们的心,他们依然没有怎么苛刻的对我,我要回报他们。”这是强强回乡办鞋厂时县里记者采访他时所说的一段话。他把厂子开在村里,招的工人全是寨邻之人,这些人开始时一边种庄稼一边上班,生活一下子充实了起来,大家的钱包也渐渐鼓起来,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大家都觉得强强真是个好孩子,大人小孩都亲切的叫他强哥,不过,此强哥已经不是彼强哥了。当初他的兄弟们叫他强哥,是崇拜他的凶狠,现在叫是对他尊敬。二叔二婶也不再吵架,仿佛他们一直都是一对恩爱夫妻,逢人就说他家出了个好儿子。

按理说刚刚在村里的地位要比强强高一些,他才是是父母的骄傲。当大家都投入打工潮流的时候,刚刚却跟诺诺一样,选择继续读书,他不知道读书有没有用,至少读书可以让他心灵更加充实。慢慢的他还发现书就像老师一样,能够解惑。韩愈在《师说》中就有“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的话,读书不仅有老师解惑,学生解惑,还有书籍解惑,那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他常常想,要是自己聪明一些,或许也能成为一个大学生,到时考一个公务员,也算是光宗耀祖,只是他不管怎么努力,所获甚少。终于在两次高考后,他对自己失望了。除了数学语文好一点,其他科目都考得惨不忍睹。诺诺曾与他交流学习方法,也与他探讨过题目,诺诺觉得刚刚身上有股子钻劲,这是优点,只是他爱钻牛角尖,没有眼界,一钻就进死胡同,出不来,也许这就是他成绩不好的原因。具体影响刚刚发挥的到底是什么,诺诺也不太确定,总觉得还有些别样的因素。

诺诺后来想想,说:这是他的命,性格决定的。伟人都逃不过,项羽、韩信、曹操、关羽……都是如此。

人与动物的不同之处,除了会使用工具外,就是有思想。有了思想,平凡人就可能变成英雄,变成伟人。有人说:人是一棵脆弱的苇草,他因思想而伟大。

强强今年三十岁了,想给自己过个生日,毕竟只有这么一次。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岁是一个门槛,要么发达,要么沉沦在这基本已注定,古人也说三十而立,成家立业,三十岁正是时候。错过了这黄金年龄,未来何去何从?

强强现在不想何去何从的问题,其实他只想给自己过一个生日,回想这三十年自己潇洒过,痛苦过,哭过,奋斗过,也算是精彩纷呈,只是自己为什么挣扎却从未想过是来不及想呢,或是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想。一个刚上了初中就给自己毕业的人,有什么深刻的问题值得想的呢?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样的哲学问题,他从来不追问自己。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命运怎么安排他,他就怎么做。

所以当他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时,他就学着乞丐的样子在前面放一个破碗,向过路的人要钱,不觉得丢脸。当他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时,只要有钱拿,有饭吃,无论干什么,他都愿意。他遇到了挑大粪的活,没有推迟,尽管干了两天才得十六块钱,但他喜滋滋的,至于后来到工地当学徒,扛水泥,挖地基,进厂抬钢筋,烧陶瓷,他毫无怨言。生活带给他的苦难,他毫不犹豫地用心接受着,直到遇到了他——周勤生,一个皮革厂的老板,命运才开始眷顾这个甘心为命运主宰的少年。

强强与周勤生相遇也是巧合,那天周勤生老板家搬新家,是一栋小别墅,小区内绿化非常不错,强强与几个搬运工同行,在街角等活,被叫到了周家搬东西。此时一辆大车停在斜坡上,司机下了车,周勤生站在车的前面指挥大家。将东西搬下来,一件件抬进家里。正在大家搬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车子动了。大家没有看见,只顾自己抬自己的东西,强强感觉不对劲,仔细一看,货车正冲向周勤生,周勤生愣神之际,车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眼见就要被车撞上了,只见一条人影闪过,周勤生与那条人影一起倒在了旁边的草坪中。车却越滑越快,直直撞上对面的一棵风景树,将树都撞歪了,才停下来,司机这才反应过来,迅速跑到车旁打开车门拉上了刹车。

周勤生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惊魂未定的眼神看了看倒在身边的人,这小子黑瘦黑瘦的,衣服有些脏,此时正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一问才知道这个小伙叫刘强强,大家有叫他强强的,有叫他强子的。刚才哼哼唧唧的,是因为手在救周勤生的过程中摔骨折了,正疼的厉害,脸上汗珠只见不断渗出,应该是强忍疼痛的结果。周老板赶紧叫人将强强送到医院,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强强的手好得差不多了。出院后,周老板想给强强一些补助费,强强死活不答应。他认为周老板为他包了住院期间的各种费用,已经仁至义尽了,不可再要人家的钱。

周勤生觉得这样诚实质朴的人太难得了,多年生意场中打滚,见惯了为得到钱而不择手段的伎俩,还没有见到有钱不要的。周勤生刚刚还在考虑给强子多少钱才合适,谁知一提,对方就一口回绝了,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老板就是老板,他马上就找到了一个报答恩人的方法。就问强子:“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干?”

强强说:我近段时间手干不了重活,如果在皮革厂的话会影响工作。若周老板一定要帮我,你看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制鞋厂。

周勤生一听,这家伙还是个机灵鬼,知道皮革厂和制鞋厂有联系。就说:我正好有一个好朋友是开鞋厂的,他叫秦有良,你若真喜欢做鞋子,我马上就安排。说完就当着强强的面打起电话来。周勤生跟秦友良说了想要在他的工厂里面安排一个人,希望他能够照顾一下。秦友良是个仗义之辈,虽是生意人,但是却有着江湖人的义气。一听说这小子救了周勤生的命,却没有要周勤生赔钱,也没有让周勤生给他在自己厂里安排工作,心里很佩服这样善良、有胆量又不挟恩求报之人,便爽快的就答应下来了。

强强很珍惜这次机会,一是终于有了安身之所,再也不用在街头流浪。二是遇到一个志气相投之人不容易。三是若能学得一门手艺,走到哪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所谓一技在手,天下随走,说明了技术的重要性。

周勤生同强强一起来见秦有良,刚见面,周勤生就直奔主题:“老秦啊,这事可是要麻烦你了,我本想让我这恩人跟我一起干,他硬说喜欢做鞋,我想了一下,只有你最合适了。”扭头又对强强招招手,“兄弟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和你说的老秦。”又跟秦友良说:“刘强强,够义气,要不是他,你得去医院看我,甚至看不见我了也不一定。”强强赶紧上前叫到“秦老板好,周大哥那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以后若跟秦老板,还希望老板莫跟我客气才行。”秦友良仔细看了看强强,这年轻人虽然廋削,但双眼有神,不似好吃懒做之辈。前面听说他原在街上讨生活,以为说话会很粗鲁,没想到几句话说得还得体,看来不可小视这个家伙。“既是老周的兄弟,你也别叫我秦老板了,我跟老周年龄相仿,若不嫌弃,就称一声老秦或者秦大哥也行。”强强反复推辞,觉得叫秦老板才好,可是又推辞不过,只好说“惭愧惭愧,既然秦老板厚爱,以后我在工厂就叫老板,私下见面叫大哥,不知您觉得如何?”秦友良见强强如此,更觉得此人虽现在啥也没有,以后说不定也是一方人物,也就没有再纠结。

强强在鞋厂做工很努力,老秦本想等他手完全好了再让他上班,谁知他马上就要上班,而且不住周勤生给他安排的房子,非要跟鞋厂工人住大通铺。老秦没办法,只好说先带他看看工厂,了解一下情况,如果可以做就做,不可以就先熟悉熟悉。强强来到车间,看到一台机器铮亮铮亮的耀眼,工人们熟练的转动做鞋的皮具,只听得咔的一下就进入了下一个环节,咔的一声又是一个环节,没过几分钟,一双崭新的鞋子就成了。他情不自禁的惊叹,机器真不是人能比的,要是村里有这么一台机器,一村人穿鞋都不愁啊!又看向那一排排摆放整齐的鞋子,强强双眼放光,就像见到了情人一样,久久不能挪开眼神。对鞋,强强是很有感情的。小时候因为家里穷,买不起鞋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光脚,对于鞋子,每一双他都无比珍惜。记得母亲第一次买鞋给哥哥的时候,他可是哭了半宿,后来自己有了也舍不得穿,在人前他就穿一下,一个人他就脱下来,找个塑料袋装好。下雨天更是宁愿光脚上学,也不穿鞋,怕弄脏了,也怕烂了,大家都笑他是个鞋奴。今天,见着如此多的鞋,不仅漂亮,而且款式多样,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他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工作,只想立即开工。老秦拗不过他,就让他安顿好自己,明天上班,强强这才高兴的回去了。

回忆到此,他觉得自己当时有点傻,可正因为自己傻,可能老周和老秦才如此对待自己,让自己不仅有了存身之所,赚了钱,还学了一身本事,一生有这么两个朋友还有什么可求呢?其实作为一个平凡人,有了钱,找个媳妇,回家建一栋房子,从此,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愁吃不愁穿,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强强也是这么觉得的。虽然小时候他也做过长大要当大老板,赚很多钱的梦,但是多年的打拼让他清醒的意识到,没有知识的支撑是不可能实现的。

不过强强回忆这些年的人生,当然不是为了忆苦思甜,而是在思考最近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他很犹豫,不知道如何决定。说不想当老板,那是自欺欺人,不想让自己名声在外,获得他人的赞美,也是虚伪。那回家办厂的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资金、设备、厂子地点、政策、人员他现在都缺,看来办不成。他想找老秦商量,又觉得抹不开面,人家培养了自己这么多年,最后回头跟人家一个碗里抢饭吃,不厚道。想了想,找老周。

见到老周,他也很纠结,两人东扯西拉的聊了好一阵。老周觉得今天的强子不太一样,肯定有心事。就直截了当问:“你啥事呀?一直支支吾吾的,信不过老哥我?”见老哥这样说,强强这才觉得本就是来找人商量的,不商量事又何必来呢?于是就将家里给他打电话,国家在弄脱贫攻坚工程,希望他回乡办厂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周。老周一听,“这是好事,还用考虑吗?”“我都想了一星期了,怎就不用考虑?”“其实你心里早就决定了,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而已。”然后老周就给强强一条条分析了他办厂的理由,同时还告诉他会怎做。经过老周这一说,强强便决定了要回乡办厂了。

村头的榕树在夏日里总能给村民带来无尽的阴凉,它用那粗壮的臂膀为村民们造出一个温馨的广场。曾经这里只是高低不平的一个小坝子,面积不过十几个平方。那时村里人又多,聚在一起往往人声鼎沸,仿佛几千人的大场面。尤其是逢年过节时,人更多,大人小孩齐聚一堂,你踩我,我推你的,热闹极了。不过地方太小,又不平整,大家经常抱怨坝子不够宽敞,只是谁也不提改造坝子的事。今日回村,诺诺大吃一惊,我们村啥时候变得如此漂亮了。那条印象深刻的泥巴公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水泥硬化路,榕树下十几平米的坝子,也变成了一个篮球场。两条路就像是小说里的线索一样,不仅将村里的各个寨子连了起来,也将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故事串了起来。

修路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视土地如命根的农村,占着哪家的土地都得商量个十天半月,当年为了修一条泥巴公路,村长都换了两个,才勉强将路修到村小(战马小学)门口。至于走家串户的路,村长王大发说:“我这辈子估计看不到公路修到门口了。”

随着村里出现了第一辆车,世代以土地为生的村民隐约感觉到了新变化,一个新的职业诞生了,那就是司机。这个职业,在外面也许早就烂大街了,但在村里却是了不得饭碗。自从大家发现车子这个铁疙瘩的妙用后,无论哪家盖房,垒院墙,打地板,都要叫车帮忙。一车抵得了几十人肩挑手拿,虽花些金钱,但办事效率绝对一流。货车司机拉一车石沙,主人家找马来驮,竟要驮上四五天才完成。要是公路修到家门口,那将要节省多少时间与精力啊。

汽车开进了村子,也把新事物新思想带进了村,司机将在各地的见闻绘声绘色的讲给年轻人听,年轻人一个个蠢蠢欲动。在他们的映象里,外面成了遍地是金银的宝地,只要走出村子,必定能出人头地。于是,年轻人们一些因为好奇,一些因为贫穷,另一些因为跟风,就纷纷背上行囊,像当年的强强一样,爬上山脊,越过山丘,消失在地平线上,走进那未知的深圳、广东……

村里人不知深圳就是广东的一个行政区,以为深圳是一个地方,广东也是一个地方,常常将它们相提并论。外出回来的人也不解释,仿佛越神秘越好。不过回来的人都变得有钱了,至少比在村里种地的有钱。他们一个个不仅穿着时尚,衣服鲜艳,款式新颖,让人羡慕,更将一件件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带了回来。各种小孩玩的塑料玩具——珠珠,小蚂蚱,青蛙,模样新颖的汽车模型……电子产品——收音机、录音机,后来还有电视机,录像机,照相机等等,全是新鲜玩意儿。让一个个没有外出打工的年轻人恨不得马上就踏上打工的列车,立即到那遍地黄金的地方捞上一笔。许多禁不住诱惑的年轻人,成绩本来不错,经此一刺激,毅然决然的就放弃了学业,走上了打工路,一时打工之风盛行。

时光不仅是润物无声的春雨,更是技艺超群的工匠,新思想随风潜入乡亲们的大脑,并通过岁月的雕刻刀不断的改造。此时的乡亲们早就不再是那个离开土地就活不下去的农民,而是既能种地,也可做工的新人。更多的人甚至宁愿自家土地不种,也要去打工。打工成为一种常态后,种地便成了业余工作。年轻人往往一拿到身份证就出门打工,逢年过节回来也不参与种庄稼,许多人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种地了。村里还在坚持种地的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不能外出打工,在家又闲不住,加上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一天不到地里看看就会觉得不安心,土地已经成了他们命运的一部分了。只是年老体弱他们,再怎么厉害,也只能种家中交通便利,耕种较易的一点土地,大部分都成了荒地,这才过了四五年,到处便是森森的树木了。

不过交通便利也是近两三年的事。强强回到家乡,准备办一个鞋厂,但是交通不便,不仅材料运不进来,就算是做好了鞋子,也运不出去,更别说销路了。因此修一条好的路进村成了村里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经过村长王大发和强强多次奔走,战马村拿到了“组组通”公路试点的项目,首先在战马实现组与组之间公路联通,并进行拓宽和硬化。同时,为了厂子进出货方便,在政府出面,村长协调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条公路。现在,我们村成了乡里交通最便利村子。

强强的哥哥刚刚,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出门打了两三年工,没有挣到什么钱。东西南北的各个省又转了一圈,还是找不到他喜欢的工作。一晃八九年过去了,钱没有赚到,年龄却是老大不小,到现在连个媳妇也没有,这可把二叔二婶急坏了。同龄的孩子无论男女不是结婚了就是走在结婚的路上,可是他们家的两个儿子不要说结婚,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每次村中的七姑八姨谈论儿媳孙子时,总会问一句:

“刘二啊,你家刚刚强强啥时候结婚啊?”二叔脸皮厚,就说:

“这种小事,用得着我考虑吗?我家两崽子,你们知道,那是干事业的,儿女情长能干什么啊。”

“哟,真的假的,不会是找不到吧!你看大伯家的诺诺,比你们家刚刚强强小两三岁,不仅大学毕业,考了工作,现在孩子都上学了。”

二叔不理他们,沉着脸回家。边走边打电话。

“小子,你死哪去了,今年回家给老子带个媳妇回来,否则,别给我进门。”

刚刚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电话嘟的一声,挂了,看来父亲很生气,显然是被人气着。刚刚在手机上拨了一个号码,正准备拨出,又觉得没必要,挂了,把手机揣兜里,继续指挥工人干活。

强强很忙,他已经计划在过年前联系好采购机器厂家,还跟几个要好的兄弟打了招呼,当他厂子开起来的时候,一定要过来帮忙,他们不一定要离开现在的工厂,毕竟这些兄弟他暂时还养不起。但一定要到自己开的厂里驻守一个月,帮他带带新工人。他坐在饭桌上,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啤酒。在喝得兴起时,强强端着酒杯说到:

“今天找各位兄弟喝酒,其实有两件事想跟大家说说,一件是我要回家了,所以跟大家道个别,大家别想我啊,这杯我干了。”

“切,又不是不回来了,搞得这么隆重。”

“我还真不知道回不回来。”

猛子问:“找到更好的下家了?兄弟不够意思,有好事不告诉我们啊。”

“滚蛋,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这不正要跟你们说吗?”

“现在说,晚了,先罚一瓶。”众人起哄。

强强赶紧说:“开大了啊,我这正事还没有说,搞醉了不好,容我一会喝。”

“强哥,干了!强哥,干了!干了……”

众人不听他解释,一个劲的起哄,他不喝酒就不让说。强哥从来不是忸怩之人。提起瓶子,指头一弹,瓶盖高高飞起,嘴巴就咬住了瓶口,头一仰,咕咕的喝起来。众人见状,赶紧鼓掌。强哥喝完,目光如炬,扫了一圈众人,缓缓说道:“我准备回老家干票大的。”咯的一声,打了个饱嗝。

“你不会想抢银行吧,那用得着回家吗?”

“你这智商,就别嚷嚷了。”

猛子敲了一下小李,示意大家听强哥说。小李看了一下猛子,转头看向强哥,强哥又喝了一杯 ,才缓缓将起回乡办厂的事说出来, 并希望兄弟们到时能到厂里指导一下新手 ,好让厂子尽快步入正轨 。大家都觉得这都是小事 ,举手之劳 ,厂子开起来 ,就算强哥不说,他们也会去投奔强哥的 。这时唐欣站起来 ,说:“我辞职跟你一起回家,行不 ?”其他人一听,一副看戏的样子, 大家都盯着强哥 ,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应。

唐欣这个二十八岁的女孩,乃是一个大学生,据说所学专业是工商管理,觉得年轻人应该出来见见世面,所以没有考公务员,也没有参加事业单位考试,毕业就到了厂里工作。本以为一个本科毕业生进厂子应该比较吃得香的,谁知道跟大家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厂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熟手,基本不用师傅带,就算是偶尔出点问题,那也是不痛不痒的。现在出现个新人,什么也不会,都害怕带新人导致自己业绩下降,最后经理只好找强哥商量。

唐欣经过几年的打拼,在强哥的严厉要求下,她得到了飞速成长,不仅技术一流,她带的团队也非常不错。一个个跟打鸡血似的,刻苦肯干,技术也好,每次发工资都比其他车间员工高出一截,而且次次优秀团队奖都包揽,其他车间个个对她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而唐欣也深得强哥真传,在为人处世方面尤其仗义。一发工资,就请大家吃喝。对特别困难的员工,她还会悄悄的把钱借他们,让他们度过难关。因此深受员工的爱戴,尽管她年龄不大,大家却都喜欢叫她唐姐。

按说二十七八岁的姑娘,学历高,能力强,人还漂亮,早该结婚了,结果却没有。在过去,作为大龄剩女,应该着急才对,但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多青年才俊追她,都被她泼辣的打发了,也不愿意单独跟哪个男孩子一起,只有强哥是例外。别人打趣她,她丝毫不恼,似乎还有点小窃喜。不过强哥从没有说过他喜欢唐欣,别人打趣,他直接说他是师傅,叫那些人别乱了辈分。

唐欣对强哥的态度有目共睹的,她不仅愿意跟强哥在一起,还愿意为他付出。每次只要强哥有事,她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从不考虑别人眼光,也不在乎自己得失。大家都觉得他两应该做一对,只是强哥一直没有表示。今天,唐欣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话,大家一下就觉得是在表白。

唐欣显然也意识到这话有歧义,一张本来因喝酒而变红的俏脸此时更红了。不过,她好像也想知道答案,并没有着急解释。见强哥没有开口,像是在想什么,唐欣才解释道:“我意思是回去帮帮你,你一个人办厂,千头万绪的,怕你忙不过来,有个人帮忙总比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好,况且我对业务也熟悉。”

兄弟们都说:“对,唐姐帮忙最合适。强哥,答应她,答应……”才哄到一半,就被强哥打断了。

“别说了,我现在八字都没有一撇呢,她来干什么,你们瞎起哄。”过了一会又对唐欣道:“我跟老板推荐你来坐我这个位置,相信任命很快就下来了,老板说早就想提拔你了,跟你谈过几次,调其他部门你不愿意,这个部门我又把着,所以只能给你个车间主任,现在好了,我不干了,他正好把你提上来,大家都信服,你就别说傻话了。”

唐欣不同意,但强哥的话斩钉截铁,大家都为强哥感到惋惜,这么好的机会,竟然错过了。有的人一旦错过,可能就是一辈子。他们哪里知道,强哥内心的苦啊。人家一个大学生,父母都有工作,家境那么好,凭什么跟自己回去受苦,办厂,这个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事,他是不会草率的把喜欢的人拉进来的。给不了别人幸福,就痛快的放手吧。若是厂子办成了,赚了大钱,那时她还没有结婚,我就来娶她,强哥暗暗发誓。

烈日下的青山是如此的碧绿,尽管两个月没有下雨,还是挡不住万物生长的激情。战马村已经进入了脱贫攻坚的倒计时,我们县正在为老百姓都能脱贫致富锚足干劲,准备一举打赢这场攻坚战。村长王大发更是有点着急,修“组组通”的时候我们村是示范,那脱贫攻坚摘帽不能拖后腿呀。因此,一听说强强要在村里办厂,他一下就看到希望,据他了解本乡的其他村还没有这样的能人,这不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吗?所以他赶紧打电话给强强确认具体时间,具体事项。强强现在还没有回来,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强强见村长如此关心,心里很是感动,既然领导有心帮忙,虽然自己未到家,不妨先让村长给村民们做一下思想工作,回来厂址一确定,就能够马上开工建厂,何乐而不为呢?

村长的喇叭在村里回荡,三小时后,凡是在家的几乎都到了,男女老少两三百人的样子。村长见众人到了,走到音箱边,抓起话筒,喂喂喂的试了一下音,见发音正常,才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我王大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乱哄哄的场面一下静了下来,都想知道是啥消息。“以后我们不用出门打工了,你们的孩子也不会成为留守儿童了。”“真的吗?谁说的?”“静一静,听我说完。我们村马上要有自己的工厂了。”

谁办的?在哪儿?什么厂?大家又闹哄哄的了。见互相问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又等村长说。村长慢悠悠的说道:“厂子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建在哪里。老板说考察了整个村,就只有大坪子地勉强合适,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出租,若是不愿意,他只好把厂建到其他村了,而且说了厂子优先招收本村村民做工。你们同不同意租地建厂?”

大家异口同声的说:“同意!”

“我不同意!”人群中的华仔叫了一声,引得大家一起对他张望。这华仔跟刚刚的父亲也就是我二叔刘二一辈,在村里属于经常造事之人,加上同刘二一样好赌,二人常常斗嘴。“二啊,还不回家看看老母鸡”的话首先就是这个华仔传出的,后成了大家怼刘二的口头禅。今天村长开会,本无他什么事,他家地没有在大坪子地的,开会讨论租地问题跟他无关。但凡有热闹的地方必定有他,正事不干,游手好闲,后来国家政策好,他因为懒,没收入,便划成了贫困户,得到政府帮扶。只是此时的他,依然还是扶不起的阿斗,帮扶人员费了许多劲,给他找工作,每找到一个,他做几天,就嚷嚷结账,回家家胡吃海喝两三天,又打电话给帮扶人员,让人家想办法。大家见是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本不想理他,但大家又想看看热闹,而且这家伙虽然不靠谱,偶尔也会有几句话有用,所以也没有人阻止他。

“干你屁事!”刚刚对这个叔辈华仔不是很友好,这家伙以前跟父亲一个德行,好赌不说,专门挑事,谁家有点小矛盾,被他从中间一掺合,总要闹个两三天才消停。刚刚小时候见母亲常被父亲打,中间就少不了这坏老头的功劳。

“哟哟哟,小刚啊,你这话不对哦,怎不干我事呀?我也是村里的一员,他们建厂,破坏风水,到时泄了我们这里的财气,他们倒是富了,全村的人只能受穷,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一提起风水,大家纷纷议论起来。大坪子地的风水真是不错,靠山临水,山清水秀,加上山前还有一大片平地,各方面条件都优越,村里人都以能够将祖坟葬在那里为荣。此时一听说建厂可能会破坏风水,甚至影响他们家祖坟,便觉得华仔此次有点靠谱了,纷纷又表示不同意。

“哎哎哎……说啥瞎话呢!”村长见众人乱起来,赶紧拿起话筒说道:“谁说建厂会破坏风水?华仔他懂什么?瞎起哄。他是怎样的人你们不清楚吗?我且问问你们,华仔家大坪子地有地吗?有田吗?有祖坟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说话。村长继续说:“啥叫风水?能让人赚到钱,吃好穿好,用好住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才叫风水好。看你们一个个的,灰头土脸的,风水好能这样吗?瞎扯,大家好好想想吧,建厂到底对谁有好处?”

大家一想,这家伙是见不得我们好啊,真缺德。

村长王大发有补充说:“这个厂子既是老板的项目,也是政府的扶贫项目。厂子办起来,优先招聘出租土地人家的人做工,其次是贫困户中有劳力的人。大家在家门口赚钱难道不好吗?非要背井离乡才好?”

大家一盘算,觉得土地不种有钱,打工再挣一笔,两头赚,这买卖划算,为什么不同意呢?只是怎么租,总得有个说法吧!

有人问:“怎么租?”

村长说:“每亩地一千二块,租期五年。按年给钱,每年正月十五交钱。”

“太少了,得一千五,五年就五年。”

“老板说,一千五太贵,你们扪心自问,哪家的一亩地里一年收入能够达到一千五,还是旱涝保收的。不过老板说,要是租十年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村长接着说:“老板说租地要签合同,只有经过公证过的才能产生法律效应,一是防止大家利益受到伤害,二是防止有人耍赖。有了法律保护,如果有人违约,就会受到法律制裁,这对大家可是一种保护,为此,我特地到县里咨询了律师。”

村民们听完,便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有人说一千二太少,签一千五的划算;有人说十年太长,变数大,五年就算亏,也亏不了多少;有人说土地是生存之本,是家里的命根,不能租,怕租了收不回来,集中连片后连地坎都没了,到时他们不租了,自家地怎么拿回来……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村长一看这情况,估计合同今天是签不了,并且强子(强子是村长对强强的称呼)也还没有回来,也不急于一时,不如让村民们回家考虑两天,免得刚签完合同又后悔,邻里邻居的,搞得大家都愉快。况且,村民的忧虑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们回去和强子再商量一下,这样才能更合理。他把想法跟站在一旁的刚刚说了,刚刚觉得村长办事靠谱,就答应了下来。开始刚刚还以为村长就这样让大家签合同的话,以后会出问题,正要提醒一下,没想到村长一会儿就自己想通了,姜还是老的辣,以后多跟村长学学。

村长有了刚刚这话,知道强强也不会这么草率,就拿起话筒说到:“大家静一静,既然大家一时决定不了,不妨回家与家人再商量商量,若有其他好的建议,这两天内来找我,我记录下来,跟老板沟通后一并告诉大家,你们觉得怎么样?”

一个村民说:“好,我也觉得这也算是一件大事,我们村还没有先例,是得仔细想想,毕竟要租十年,十年不知会发生什么。”大家就一哄而散,纷纷回家找人商量去了。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广场一下就静了下来,大榕树树上,几只刚刚飞走的鸟儿又回来了,它们在枝叶间上蹿下跳,一会儿扑腾翅膀,追逐打闹,一会儿点头对鸣,情意绵绵,多么美好的生活啊!不知它们有没有烦恼。刚刚见大家走了,看了看大榕树,这棵历经沧桑依然青翠无比的树,就像人们一样,无论经受怎样的苦难,第二天都会迎着阳光继续努力生活。生活从来不会特别眷顾某个人,也不会因某个人而停下前进的脚步。在时间潮流里,每个人都是被裹挟的一份子,只是有人成了弄潮儿,有人沉到了河底,成了泥沙。

强子终于搞定了深圳这边的事,正准备给脱贫攻坚主任张勇打电话,谁知张勇却先他一步打了过来。一接通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救命的声音,吓得强哥差点把手机扔了。

“兄弟,救救我。”

“勇哥,你被人揍了?快报警啊。”

“要是被揍就好了,比挨揍还难受啊!”

“那你是欠揍喽!哈哈……”

电话那头传来强哥爽朗的笑声。自从上次因为“组组通”的事,两人打了交道,一番交往下来,觉得很是投缘,就不时电话吹牛,约酒。一来二去,两个不同身份的人竟成了无话不说好朋友。

强哥想在家乡办厂,少不了要跟政府部门打交道,若能得到政府支持,那办厂自然容易多了。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想要发财找靠山。自己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许多事要找人,连人都不认识,找谁都不知道,更别说成事了。所以,在一次聚会的时候,他趁着酒意,半开玩笑跟张勇提了一下办厂的事,他在政府部门,对里面的机关熟悉,看看找什么人比较合适。并没有希望对方帮上什么忙,一是对方不管这方面,二是强哥觉得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对方也不一定帮。

张勇是个实在人,干事情讲究实干,只要他觉得应该做的,就会想办法去论证,若是觉得可行,就会尽力去做。他听强哥办厂的事后,觉得这不正可以帮助解决当前脱贫攻坚贫困户脱贫致富的问题吗?若是政府推动一下,让更多的老板进来办厂,解决了贫困户就业问题,他们收入增加了,脱贫不就容易了吗?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就去找资料,看看有没有哪个县城有先例。经过一查,还真有。他赶紧记录下来,并结合本地情况,就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脱贫攻坚不是政府哪个部门的事,而是所有公职人员的事,作为交通局的局长,虽管交通,也要扶贫,参加各种脱贫攻坚会议。在一次脱贫攻坚大会上,他将自己报告递到县委书记面前,结果书记一看报告上写着:要让贫困户真正脱贫,一定要实行产业带动农业,整合农村资源,增加贫困户就业,才是彻底脱贫的方法。

书记看着报告里不仅有事例,有数据,有设想,就连怎么做都写得清清楚楚,真是一个干实事好干部。现在不是讲实干吗?这样的人得给他加担子,否则寒了大家的心啊。接着书记就紧急召开了常务会议,提议让张勇做脱贫攻坚指挥所办公室主任,并负责落实他提出的方案。有领导提出疑问,让一个管交通的来负责脱贫攻坚是不是不合适。有人又说他若不做交通局局长,他的工作谁来顶?书记没有说话,他想看看还有什么意见。这时一个教育副县长说:在这脱贫攻坚的关键之年,我们只有不拘一格任用人才,才能打赢这场战斗,何况在座的各位不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吗?所以刚才你们的顾虑虽有一定道理,但不是主要的。书记见讲得差不多了,就说:我们就投票决定吧!众人见书记发话,已经明了。于是一致通过让张勇做办公室主任,另外,他的交通局长职位保留,让副局长主持日常工作。

就这样,张勇既是交通局长又是脱贫攻坚主任。一人兼两职,真是担子不轻啊!不过他觉得共产党员就是应该吃苦在前的,他会安排好一切,不但要管好交通,还要在脱贫攻坚中干出成绩来,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领导信任,党的栽培。

张勇新官上任,千头万绪,讲和做真是不一样,必须找一个突破口才行,这不就想到了强哥。张勇跟强哥沟通过几次,强哥也给他一些建议,让他多找几个投资人,为县里争取几个项目,然后找相关专家论证,最后选择合适的。张勇觉得有道理,就把意见反馈给了县委书记,书记借着自己的人脉,也为他联系了几个有意投资的人。强哥因为迟迟没有辞掉工作,加上办厂的前期工作没有做好,两个月了依然不见强哥有啥动静,张勇有些急了。他最看好这个项目,毕竟是本地人,又是在自己家乡,再怎么样也不会为了钱不择手段。接县委通知,下周星期四要开大会,到时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得报告工作进展情况。他已经联系了几个老板,要是强哥的厂子也能落实,他的报告就更有底气了。这不正给刘强打电话,想探探强哥具体情况。

强哥听说县里对他回乡办厂的事很是重视,他觉得机会难得,便答应第二天做飞机回乡参加会议。张勇说了,他还邀请了其他几位想在我们县办企业的老板一起参会,到时大家可以见见面。强哥想赶回家准备材料,到时若能得到县委领导拍板,强哥相信,不出十天半个月,厂子就能开工。跟张勇把电话一挂,就赶紧订了一张回家的机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打电话给唐欣,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第二天,天刚亮,他就迎着早上清风,踏上回乡的旅程。

时间飞逝,强哥紧赶慢赶总算将办厂所需材料准备好了。还请了律师事务所田超帮忙,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经过反复论证,终于在星期三晚上敲定了。第二天,村长就来叫强强,说是跟他搭车。强强知道,作为村长,王大发参加脱贫攻坚会议是必须的,许多政策解读不亲自参加,容易理解偏差,传达到村民那里,本来是好政策,有可能就变成了坑政策。再说 村里的工作,都是村长负责到底,不打通村长的任督二脉,不仅在村里做不了事,国家脱贫攻坚大任务也无法完成。强哥能够破例列席会议,因为他的项目需要政策支撑,政策也需要项目保障。强哥和村长王大发一起到了县人大会议室,看到虽不是选举代表大会,但场面一点也不比开人民代表大会小,心里有些发怵。村长、网格员、各个部门代表、企业代表等都到了,这真是一场盛大的会议。

刚刚本来在工地上干得好好,不料被二叔一顿骂,还说要是不带媳妇回家就不让他进屋。他正想说你不让进就不进吗?可是一想,没必要。自己确实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媳妇了,找谁呢?一天到晚跑工地,哪里找年轻人啊!像强强那样进厂的话,机会可能还有,自己这情况还真不太乐观。他很是烦闷,找个人聊天吧,觉得怪不好意思。他就想到了兄弟诺诺,也许他可以给我点建议。

我接到刚刚的电话,有点意外,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我们各忙各的,只有有了事情才会通电话,很少聚一起,不过,这妨碍不了我们兄弟情义。他向我诉苦,我跟他说既然外面不好找,你不会回乡找啊,村里小你几岁的姑娘少吗?何必舍近求远呢?媳妇突然在旁边插了一句:村长家三丫不错。三丫,刚刚好像陷入回忆中,好一会没有说话。我挂了电话,知道此时他不会在意。

一星期后,刚刚又电话来了,说是回老家了,有时间兄弟聚聚。我说好。他又告诉我,强强要回家乡来办厂,把厂址选在了寨子里的大坪子地,让他和村长先给村民们做思想工作,好租地。我觉得他说的话半真半假,明明就是想追人家三丫,硬是找个借口,这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不过村长好像没有意见。许是见多了这样的事情,不稀罕了。

王三丫,小刚刚三四岁,按理说也早该结婚了,确实也结过婚了,后来离了。现在单身回到娘家,本来是有不少光棍找她的,也许是经过第一次失败的婚姻,她不想再受伤,便一一拒绝了。刚刚对这个小时候就有好感的妹子很感兴趣,毕竟一起长大,原来的时候自己出门打工,没来得及表白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现在离婚,显然是上天想给他一次机会。他其实是有点犹豫的,怕二叔二婶不同意,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来追。听诺诺媳妇提起三丫,他想起小时候一起玩耍,初中时还一起走读,干活时不时遇到的情景,感觉自己生命中那束光越来越亮了,许久没有波动的心竟然扑通扑通的跳过不停,仿佛一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水,涟漪阵阵,扣人心弦。

王三丫在回到娘家快一年了,时不时出门打工,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不久又回来。她总是这样出门、回家、再出门、再回家……大家觉得很不可思议。只有三丫自己知道,出门是不想看村里人的眼色,尤其是嫂子的。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姑妈,又回来了,算什么事?于是嫂子总没个好脸色,每次只要有人找三丫,嫂子都会让三丫去见见,并且劝道:“结婚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跟谁不一样。”感情把她当成了累赘,就想尽快甩了。三丫觉得在家难受,就出门打工,又觉得老打工不是事,就想回家看看。这次回家不久,父亲说村里将要发生大事,说是强子要在村里办厂。

三丫问:“哪个强子?”

“刘家那个强强,刚刚的兄弟。”

“那强子一个人办厂还和他兄弟一起?”

“不太清楚,不过刚子回来了,强子说叫刚子跟我帮他做做村民的思想工作,他回来后好租地。”

“刚子长啥样了?好多年没有见到他了。”

“五大三粗的,脸也黑,头发短短的,很精神。想见他?我明天叫他来我们家吃饭。”

“他结婚了吗?”三丫吞吞吐吐的问了这么一句。

“还没有,前几天他老爹还因为这个生气呢,说是老大不小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让他不带媳妇回家就别进门。”王大发说完走出门去了。

三丫望向窗外,怔怔出神,思绪飘了好远。

“你咋回事,赶紧写,不然考试就结束了。”

“我不会。”

“你咋这么笨,这不是很简单吗?我帮你。你看着老师。”她想着,觉得很温暖。第一次见,嘴虽不饶人,但是心却甚好的人。从此,她有事就找他,他也不推辞,仿佛理所当然。见他如此,她就捉弄他,总在他面前耍小性子。那时候,一心只想玩的自己,终于没有考上高中,后来打工、结婚,就不知道他如何了。他如何了?他如何了?就像一个魔咒,在大脑里不断回响,她有一种冲动,马上就去见他。她在窗前踱来踱去,最终无力的坐到沙发上。

大坪子地地势相对平坦,一边靠着大黑坡,一边紧挨岔河。大黑坡连绵不断,有高大雄伟,将整个战马村揽在怀里;岔河蜿蜒盘旋从村边缓缓流过,世代滋润这方土地上的人们。在山水的哺育下,我们祖祖辈辈得以延续,未来也会于这方山水中发展绵延。

此时,许多人正在大坪子地上正热火朝天的干活,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自从打工潮兴起,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见过这样的场面了。强强把建厂房的事全权交给哥哥刚刚来办,自己则到处采买办厂所需物资。村长王大发成了刚刚的强力助手,不过刚刚却不敢拿他当助手,总是恭恭敬敬叫王叔,忙前忙后总不忘他的王叔。王大发回家就跟家人说刘家那个刚子,我觉得是个做大事的人,你看他那干劲,真不是一般后生可比,谁家姑娘嫁给他,肯定不会差。三丫在旁边听,就是不说话。其实最近她没少去看刚刚,见面还叫刚子哥,只是叫的时候总觉得心跳加速,脸上烫得厉害。刚刚说他想跟王叔提亲,问三丫同不同意,如果同意,他立刻就跟爸爸妈妈商量请媒人的事。三丫说让她想想,其实心里一百个乐意。只是上次的婚变告诉她,如果不能认清自己与这个人,随便答应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他要考虑考虑,也想让父亲观察观察。见到父亲天天都说刚子哥好,她心里暗暗高兴,同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两个月后,当王大发有一次提起刚刚时,三丫说:

“爸,你总是说这个人好,如果他跟你提亲,你会答应吗?”王大发说:

“当然会,不过我就你一个女儿,他怎么会喜欢你呢?算了。”

王三丫听出了父亲的话,似乎只要自己同意,刚子哥愿意,他这里没有问题。三丫觉得自己的幸福应该争取,她已经错过一次了,不想再错过。

强强的鞋厂建得很快,不到四个月厂房就全部完工,最近在紧锣密鼓的进行机器安装,预计在八月十五前后开张招人。不过进展更快的还是刚刚与三丫的感情,四个月的时间,刚刚已经和三丫订了亲,结婚日子就在八月十八日。强强觉得他的厂子开工也可以选这一天,到时候来个双喜临门,绝对是村里的一大新闻。

刚子哥给我打来电话,说他要结婚了。我说:“你这是搞闪婚啊!谁家姑娘?”

“就是弟妹说的那个。”

“你弟妹说的哪个?快告诉我。”

“就是三丫啊。”

“可以啊,我以为你看不上人家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啥时候结呀?我一定来陪你去接亲。”

“少不了你诺诺的,我就是怕你到时间忙,所以提前跟你说,我们订在八月十八日,你安排好时间就回来,另外到时候还有惊喜哦。”

“什么惊喜?不要吊胃口。”

“回来就知道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安排了自己的工作,终于在八月十七这天带着一家人出现在村口。村子依旧还是战马村,熟悉的人,陌生的人来来回回,但眼前的一切,早已跟几年前判若两界了。水泥硬化路像一条白龙一头扎进村子,在村里弯来绕去,一会儿隐藏不见,一会儿又从某个树林或者山坳里钻出来,好像就是为了论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话。

村中的大榕树依旧茂盛,枝枝挺拔,生机勃勃。树下早已不见当年聚众赌博的热闹场面,取而代之的一个广阔的篮球场,崭新的篮板不时传来梆梆的声音,几个初中生正在那里打球。道路两边书写着“脱贫先立志,致富靠自己”“村有特色产业,户有致富门路”宣传标语,一路而行,曾经迎面扑鼻的粪臭味早已远去,虽然路上偶尔有些纸屑,但路边盛开的月季依然那样惹人注目。况且,比起前几年,真是千差万别,我不仅感叹,变化真大啊!

因为是一个村,所以刚刚接亲队伍直到下午六点才出发,经过一夜的喧嚣,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接亲的车就已到到了二叔家门口,安排饭食给送亲的吃,吉时一到,新郎新娘便开始了拜堂仪式。一切按照我们的风俗习惯进行,我也静静的看着这喜悦的场面,参加婚礼的人好多哦。强哥向我介绍了来客中几个人,居然有副县长查长林,公安局局长兼脱贫攻坚办公室主任张勇,电视台记者等。这就是刚刚说的惊喜吗?想不到刚刚结婚居然有这么多县里领导到场,这让二叔二婶的脸上不是有光的问题了,就是有紫光也不为过。不过为什么还有记者来呢?他们没有见过结婚吗?显然不是,那就是还有其他事情。到底什么事呢?强哥没有解释,我也就没有多问。我习惯于自己分析,就算是分析不出结果,后知后觉也没有关系。我本如此,啥事都可以参与其中,但是灵魂总在其外,手里做事,心里却冷眼旁观这些事,默默记在心里,不去打搅它,干涉它,哪一天事情水落石出,也就水落石出。若是依旧迷茫一片,我也不会遗憾,毕竟哪能事事都清清楚楚。世间之事,也无非糊涂与清醒。

当一对新人行完结婚之礼,众人掌声雷动,纷纷为这对新人献上自己的祝福,新郎新娘将喜糖分发给各位来宾。突然,村长王大发站到台上,拿起话筒,说了一番感谢众人的话后,接着就激动的宣布了一则消息。“今天除了女儿找到了好归宿外,还有一件喜事,我们村有厂了!请大家移步大坪子地,一起去见见吧!”

厂子的开业典礼在一阵掌声中拉开序幕,首先是强强这位厂长发表了对政府支持他办厂的感谢,接着又感谢了在场的父老乡亲,最后希望大家能一如既往的支持他把厂子办好,办大,好让更多家乡人能够在家门口就能挣钱。接着副县长查长林代表县政府发表致辞,并宣布本县第一个鞋厂在今天正式成立了。剪彩仪式很快结束,副县长查长林在公安局局长兼脱贫攻坚主任张勇和新厂长强哥的陪同下视察了鞋厂,还亲自操作一下制鞋机器,并给了一些指示就离开了。电视台记者一路跟随,不断的询问强哥如何招工,招多少人,工资怎么样?说是给强哥宣传宣传。强哥笑嘻嘻的一一做了回复。

战马村的鞋厂成立,为村里的贫困户和在家务农的劳动力提供的就业岗位。这个由原来因外出打工人太多差点成为空心村的村子,此时却在不停的吸引远近村子的人,他们有的是来找工作,有的是来游玩,有的是因为好奇。因为人来人往,一些人就看到了商机,在村里开起了农家乐,各种小吃店。强哥用他别样的眼光,居然联系一起开会的几个老板,在他鞋厂旁边开辟了一个专门供游人体验的工厂。游人游玩,参观工厂后,若是有兴趣只需缴纳一定的材料钱,就可以自己制作一双鞋子,带回家做纪念。其他工厂机器使用也是如此,比如杨老板放在这的织布机,游客一高兴,自己就能够带回一匹亲手织的布。这个体验工厂真是一大创新,有些学生不刻苦学习,认为学习不重要,家长管不了,就交钱到厂里交给强哥的体验工厂,让这些孩子体验一个星期或一个月的打工生活。渐渐的,当初只想办鞋厂强哥,居然办了一个集旅游,培训,加工,销售为一体的新型工厂,这都是后话。

我因为要赶回单位上班,只在村里呆了一天就走了。回来后打电话问强强工厂开办情况,他便给我讲了上面这些东西。我为他的创新和成功感到高兴,同时,我也有点失落,兄弟只是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居然干出这种大事来,而自己大学毕业了,也没有混出个人样。心里有些失落,失落后又为他们高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样的,当我们羡慕别人时,说不一定别人也正羡慕你。做好自己比做一个什么人重要。刚刚也许正是领悟到了这一点,才离开弟弟的厂子,继续在工地上打拼。

又一个周末,我正在跟几个朋友一起吃饭,突然接到刚刚的电话,说是到了我家楼下,问我在不在家。兄弟来看我,怎会不在家呢?我赶紧打车回去。他带着三丫,嘴里叼根烟,看起来有点拽。

“刚哥,你啥时候变这吊样了?”刚刚笑笑。三丫说:

“进城来见你,要表现得吊一些你才有面子。”我赶紧招呼他们进屋,看他们风尘仆仆,就叫了几个菜,让餐馆老板送来,我们便你一盅我一盅喝起酒来。边喝边问他:

“你一个新婚燕尔,咋不在家好好度蜜月,到处跑,嫂子不生气啊!”三丫在旁边笑着接过话头。

“他啊,就是个劳碌命,强子本来给他在厂里安排了一个管理职位,他死活不同意,说他的特长是干工程,喜欢到处溜达,要让他关在村里,还不被憋死。他俩不一样,你刚子哥在村里呆的时间长,可能呆厌倦了,而强子多年在外漂泊,就想回家。”

刚子哥又说:“我说的也是事实,建厂我还能帮上忙,那是我的专长,管理厂子不是我强项,再说整天在厂子里转,多没意思,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我干工地,看着一栋栋高楼从无到有,从毛坯到豪华,别说多高兴了。”

“你俩这是人各有志,同时还可以互相帮衬,真不错。”

工厂运转正常,强子的厂子里各个部门能够很快建立起来,得益于唐欣,她还真不是一般的女孩,才听说强子的厂子建好了,便马不停蹄独自踏上了追求爱情的路。她觉得自己的幸福自己把握,谁都不愿意迈出第一步,结局只会是遗憾,既然强哥怕伤我的心,那我不怕不就行了吗?

到了我们县城,唐欣才打电话给强强,强强以为只是简单的问候,谁知一听唐欣到了县里,吓得他电话都拿不稳了。他知道他再也不能逃避这段感情,干脆就直接面对了。他把唐欣接到家里,休息了一天,就毫不客气的给她安排了工作。唐欣很开心,本来以为要经历一番曲折,她也做好了几套应对方案,谁知啥都不没有用上。她真想撬开强强的大脑看看,这家伙的脑袋里一天都装些啥东西。

有了唐欣的帮忙,厂子基本体制很快建立起来,规章制度也得到了完善,本来因为一些贫困户是村里老熟人,倚老卖老,经常迟到,请假而头疼的强子,被唐欣一套制度体系组合拳打下来,大家都服服帖帖了。

看着唐欣如此优秀,对强哥又好,但强哥就是不提跟唐欣的关系,二叔二婶心里那个担忧的,害怕这样优秀的女人,一旦错过,就再难找了。就天天催促强强赶紧向唐欣求婚,若是成功了,好提前准备,不要煮熟的鸭子飞了。强哥拗不过父母,同时也觉得唐欣确实是个值得相伴到老的人,就向唐欣求了婚。唐欣矜持的说,得看看你父母同不同意。强哥知道这事成了。赶紧给二婶二婶去电话,告诉他们今天回家吃饭,要带唐欣来。

不久,强强打电话说:“兄弟,你抽空回来一下呗。”

“强哥,在兄弟这就不用这样客气了,啥事?”

“我要结婚了。”

“恭喜恭喜,一定到,”我高兴的说。

挂了电话,我把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说:“你二叔二婶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想当年,你二叔不争气,二婶拼命也没有过上好日子,谁知,你那两个哥哥一长大,竟有这样大的变化,我当初以为他家就那样了,真是没想到啊!”

人间世事孰能料,以二叔的性格,他家如此兴旺,不知会跟别人吹出个什么花来哦,据说上次县领导来参加强强的鞋厂剪彩仪式,就被二叔吹得满世界都知道了。要不是强强阻止,他还准备让电视台采访采访,到电视里露一露脸。不过强强的媳妇唐欣却是一个多面手,里里外外,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王大发村长因为办厂出力多,为乡里的脱贫攻坚做出了贡献,得到一个先进表彰后,干事情更带劲了。村民们除了对强强夫妇表示尊敬外,最尊敬的就是这个村长了。至于那个华仔,经过村长的一番努力,政府帮扶人员推心置腹的开导,终于到了强强的工厂当起了一名工人,又因为头脑灵活,技术好,才一年的时间,就被总经理唐欣提拔成销售部主任,还真是咸鱼大翻身啊!

人生很短也很长,每天都有人笑有人哭,未来会怎样呢?我看不清,也许谁也不知道,但是,对美好未来的期许应该成为我们心中坚定的信念,那才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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