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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雯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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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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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 故里

星霜荏苒,居诸不息,踏上一片山水,惊起了旧时遥远的梦。

慢慢又漫漫,漫漫亦灿灿,记忆寻得了一方土壤生长,四季轮回,写意故事里的山水,荡漾风情的唯美。

春意阑珊,落花跌入了心扉。

野路小蹊,微风细细,送来了路旁野花的淡淡芬芳。我摘一朵三月桃花正好,恍惚间又是一年岁。不远处,麻雀不慌不忙,歇在屋檐唱着婉啭流光。天空,忽的惊蛰春雷一响,坠下几滴雨丝,朦胧着江南烟雨的迷离,也开启了新时节的耕耘。我的家乡在江南,江南的村庄,黛色天青、山岚雾绕、绿影氤氲;近处,串起村庄的河流宛如素色琉璃,点缀着花木扶疏、柳芽初绽的倒影。故乡的踪迹,藏在家乡门前的那棵古老的银杏上。那是一棵出生于元朝的老银杏,陪伴着这个村庄、这里的人们、这儿的故事度过了千百年风霜。小时候,奶奶常常和我坐在那棵大树下,讲故事、唱曲儿、读诗歌、折纸花、叠元宝、剪喜字……我偏好念诗,除了如数家珍的《咏鹅》《悯农》《枫桥夜泊》外,我还醉心《望江南》“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天仙子》“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一剪梅》“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和李商隐的“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的美感意韵。有时候,我静静的发着呆,望着天边的云朵儿,想象长大后究竟是什么个模样。一阵风来,零星几朵小花从树上滚落,滚进了我的衣领,滚进了我的童年。

夏色浪漫,书写诗意的过往。

正是盛夏酷热,我家正大门对面是一条小巷,尽头有一户养牲畜的人家,时不时牵拉几头牛羊经过,但最常见的是他们家的小白狗。贯穿整个村庄的河流,并非每家每户都能直接取水,但我家有可以用水的口子,因此南边那只小白狗天天跑我家河边去洗澡,甩了甩一身毛后趴在侧院懒洋洋的晒太阳,顺便蹭吃蹭喝,不过它倒是挺有个性,吃别人的腿也不软,照样凶巴巴的冲我们吠叫,用它高傲的眼神睥睨我们,好似在说“我就吃你们的、用你们的怎么样!”,活脱脱一位骄横无理的纨绔子弟形象。前院有口井,还有葡萄架,青青紫紫的葡萄时不时吸引小鸟来觅食。奶奶不常会捉上几只,用红绳绑住它们的腿,另一头攥在我手心里,瞅着胖乎乎的小鸟儿,我既觉得欢喜又忍不住心疼它们。七八月份,后院的唯二两株桃树结果了。在吃完一堆儿饱满又甜蜜的桃子后,爷爷打算给全家人做保平安的桃雕。午后,爷爷从农房拿来了锯子、刀片等工具,他是第一次上手,且爷爷手有残疾,左手的手指都没了,仅剩孤零零的掌骨。一刻一划,一削一摩擦,爷爷用不灵巧的手和真挚的心,经过了三四天的努力,最终完成了他寄予我们的祝愿。我们一家三口,两个姑姑家一家三口每人都有一串扣脖和一个手串,但爷爷的手也添上了许多伤痕,我不经意撇到他苍老褶皱的面容和残缺的手,一股难以抑制的伤感泪意涌上心头。此去经年,我和爸爸、姑姑等人都已经找不到当初那个歪歪捏捏的桃核了,蓦然忆起,唯余淡淡遗憾和悔意,这或许与“树欲静而风不止”有异曲同工之感吧。

夕阳亲吻地平线,天地裂缝中,五色彩霞成绮,纯黄的、红金的、蓝紫的、渐变色的……爷爷奶奶把着一把蒲扇,在后院里清闲地扇风,我四处跑着、跳着、叫着,寻找着不一样的观赏角度。夏秋之际的夜,丛林中腐草为萤,正巧庭院里栽了两三株凤仙花,奶奶借着萤火和月光,摘下凤仙花放在臼子里捣碎,然后用花泥盖在指甲上,用干净的纱布缠上包好,过上两夜再拆下,我们的指甲就染好了,是鲜艳的橘黄色,也是夏与秋的过渡色

树树秋声,晚意田野的脚步。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许穆夫人《载驰》见麦,我却说是芃芃其谷。晒垫、竹筐等沉寂了一个年头终于得以大施拳脚,玉米、大豆、花生、芝麻……田野里一片金黄丰收的景象,还有迟迟未去的蝉在庆祝丰收的喜悦。但这些是大人们的该忙之事,我在意的就是白果子。盛腾老树鸟窝,梯子棍棒白果。爷爷撸起袖子,利索地爬上树,左一划,右一甩,一阵阵果子雨就哗啦啦的下,仿佛神灵的恩赐。我搁地上四处转咕噜拾捡,有的粉身碎骨全不怕,剖心剜肺证明内里的清白完好;有的刚贞不屈,一身硬骨;有的八面玲珑、审时度势,该软就不硬……此一时,方圆十里尽是银杏特殊的芳香。暮秋微凉,但她踩着焰火舞步,于碧枝荫诱中探出头,送来热烈的鲜红,这是谁呢?可不就是石榴姑娘。说来奇怪,石榴树在村头满满一片红云,但村中和村尾却是寥寥无几,难道说我们这些非“头等人”不配拥有追求她的资格吗?

烟花易冷,昙花一现,秋姑娘渐渐老去,不知不觉中长了几根白发。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无力,冬日正好眠”。一场秋雨一场寒,“皇位”交接之际,爷爷亦奔赴黑甜乡做工,只有我还清醒地在现实生活中挣扎,既然睡不着午觉,我就蹑手蹑脚偷溜出门,向着养鸡的邻居家飞奔,毕竟我惦记它们的“崽崽”很久了,又大又圆的个头,看着就讨人喜欢。趁着大人歇息、鸡妈妈在庭院散步的功夫,我深刻贯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至尊名理,缓缓踱步到笼子旁,深吸一口凉气,两眼一闭,快准狠地掏出几颗鸡蛋转身就跑。或许是脚步太仓促,惊动了隔壁的老母鸡,她立马变身战斗鸡,扑腾着翅膀满天满地追我跑,这可把我吓坏了,哪儿见过这阵仗,嘴一咧就哭,习惯性拿手擦眼泪,结果哗嚓一声,鸡蛋崽崽可不就都出生了么,还省了它们努力破壳的辛苦。哦,这下子,我有幸瞻仰到战斗鸡进化成加强版疯狂战斗鸡的过程,它双目赤红,喔喔喔怒吼我这个残忍的凶手。佛曰:因果轮回。送我果子的快递工作很有效率,下一秒,我一脚踩上蛋黄摔了个鼻青脸肿,那只“威猛先生”见缝插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面扑来。这下子,街坊邻居都被惊动了,奶奶把我解救下来后对外面容和蔼地送了一堆赔礼,对内板起面孔杀气腾腾把我揍了一顿。这季秋的寒凉,怕是也抵不住屁股上火辣辣的温暖。

岁聿云暮,大红灯笼轻摇晃。

冬至,我们有吃团子的习俗,青团白团团团圆圆。我们东边的那户邻居,老伴先走了,逢年过节儿子女儿才会从省城下来看她。因此,揉面团时,爷爷揉完自家的面,就去帮她揉,然后再上街到其他几家帮她们揉面,这空奶奶就在家里包馅儿,我踢踏踢踏地跟着爷爷四处溜,这儿喊一声婆婆,那儿叫一句奶奶。中途无聊跑回家看看,就被奶奶逮着,让我催催爷爷赶紧回来该上锅蒸团子了。大年的时候,我们村来了个戏班子,晚上7点左右开始唱戏,大多数是《牡丹亭》《西厢记》《长生殿》这类江南名曲,一连好几天晚上都不终了,我和爷爷奶奶搬上小凳子揣了瓜子儿在台下看,虽然不懂它的艺术,但我喜欢一群老人拍手叫绝的热闹欢快。有一天姑姑带我们去她家住,吃完年夜饭,爷爷奶奶执意要回乡下过夜,姑姑扭不住就送他们下去了,过了几个时辰,我对姑姑家空调、电视、游戏机实在感到陌生,又想到爷爷奶奶孤零零的待在家,思念和心疼之情越发难耐,于是我哭唧唧地找爸爸让他送我,结果他说喝酒了不开车,继而我跑到姑姑跟前开哭,最后磨来磨去终是得回。晚上9点钟,仍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繁华景象,我走到熟悉的位置,看到熟悉的人,还有高台戏里唱不休的熙熙攘攘。抬头望,各家屋檐灯笼轻摇晃,摇去轮回辞旧,落雪瑞年头。

时光倥偬何曾称人意,唯有那棵老树见证了历史的印记。几年前,故乡的房子被拆迁来建设新楼,老旧的木板房、斑驳的门墙、广阔的沃野一夜间变成了危楼大厦、玉宇琼楼。故事变了模样,仅可泼墨点笔化成黑白宣张,记下岁月的沧桑。

山复整妆,也许和光同尘的小村庄消逝在了历史的车辙里,但我相信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灵魂永恒,这份沉淀的厚重感深深留在这里的每个角落,让新兴的现代化不再陌生,与社会发展的脚步并行,新与旧、中与西、快与慢交织融合奏响最华丽的乐章。

一代人的故事终成过往,我们与旧时文化渐行渐远,但新的篇章已经铺就。我期待着、祝愿着属于我们自己的风华特色,寻访碰撞古老与现代的爱恨痴缠,故里天青,我浅浅执笔,一撇一捺无悔撞入你风月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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