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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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国红色美丽村庄白果坝村集镇的后面有一个神秘的地方叫后山，从集镇通往后山的道路之间有一个小小的地方叫店子坪。别看店子坪现在只是一个小地方，在当年，它可是施南府至黔江、湘西到万县两条盐茶古道的交汇处，因为地理位置特殊，东西南北熙熙攘攘往来的商贾人马汇聚在这里，白果坝查家的有识之士在此开起店子做起了生意，并形成百年老店，因此人们称这里叫店子坪。当我第一次下乡路过这里时，昔日的喧哗如今早已不现，在精准扶贫期间修通的通往后山的水泥公路映衬下，店子坪才略显生机。同行的一个村里领导告诉我：店子坪这里有一位老人名叫查祖恩，与别人说话总是唠唠叨叨的，讲起话来天南海北、东扯西拉，一讲一半天，让人不得脱身，引起当地人的反感，因他的名字有一个“恩”字，于是便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恩打卦”，这个外号叫的时间长了，很多人甚至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了。
“恩打卦”就此搅动了我的心。我每次下乡到后山路过这里时，内心都充满了想要去探访“恩打卦”的打算，真想去看看这里的一个普通平民百姓是如何地能说会道，听听他又能够唠叨些什么。机会终于来了，那是我们开展入户调查逐户走访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他家。当我们刚刚踏进他的家门，我便被他的热情所感染，他手忙脚乱地又是递烟又是倒茶，搬椅子让我们坐，还不停地问我们是哪里人？是来干什么的？一连串地问这问那，一下子就让我见识了他“打卦”的本事。当他得知我们是村里的尖刀班来看望他时，他那略显古铜色的脸上顿时绽放出既灿烂又幸福的笑，于是就对着我们开始了不停的唠叨，他要给自己觉得值得敬重的人、讲述他们查家曾经的辉煌和陈年往事。
那是在当年，我们查家在没有来店子坪之前一直居住在白果坝街上，查家在当时的势力很强大。最初的白果坝还没有街道，更没有赶场（集）的地方。白果坝人要赶场只能够去“赶两头”：东头赶宣恩黄草坝，西头赶头庄坝。后来还出现“行场之争”的事情发生。即黄草坝“行”，在斗、升、秤计量上不公，引起白果坝人和黄草坝人之间的矛盾，宣恩的黄草坝人扬言:“不准咸丰人赶黄草坝!”，白果坝人因而决定在白果坝就地“建场兴集”。当时的白果坝有五大姓，即白果坝的查姓、椿木槽的卢姓、洞坎上的李姓、集镇街上的伍姓、生基坪的洪姓。当地五姓大户在查姓查老大的带领下,聚沙成塔修起了集场，取名为“大兴场”，也就是我们现在的白果坝老街。“恩打卦”一边讲述着故事一边捩紧了拳头，用手比划着，“我们白果坝的人自古以来就很团结、有自强发奋的传统，我们查家对白果坝的修街建设是有贡献的，对白果坝人民是有恩的。”当我问到他、既然白果坝的街都是你们查家领头修的、那为什么查家不居住在街上而要住在店子坪时，“恩打卦”告诉我：白果坝的街修好了，建场兴集后，由于是在旧社会，当时土匪棒老二很多，白果坝的“大兴场”经常遭到土匪的抢劫和掠杀，每次土匪来抢劫，家财都被洗劫一空，有时人都会被杀。再加上当时街上的房屋都是木质结构，有时一家起火全集镇遭殃，天灾人祸使白果坝老街烧了一遍又一遍。我们查家一气之下便举家搬到了白果坝后山的店子坪居住，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刚来时，这里还是一无所有，但是通过我们查家祖祖辈辈人的努力，地处盐茶古道上的查家店子坪发展势头旺壮，在短时间内就兴旺发达起来，并且长盛不衰。我现在都还记得父亲给我讲过的一些故事：有一次，路过这里的一个马帮首领，在酒足饭饱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副对联送给我们查家店子，上面写着“买进卖出原本千秋业，送往迎来赢得万人心”，以此来感谢和奉承查家店主。即使是在现在，凡是到了我们店子坪的人，只要用心去体会，依然能够领悟出我们查家店子坪曾经广为流传的这些诗句的内涵，感受到“神工鬼斧劈悬台，茶马古道落尘埃。攀越天梯观林海，徜徉栈路壮胸怀”的豪迈。
接着他又对我们说起了当年白果坝的“农业学大寨”。那是为了响应毛主席和共产党的号召，为了开发利用响水洞瀑布的水利资源，我们大队的民兵排长向白云，她那时还是一个大姑娘，她带领群众搞“三治”，在响水洞瀑布下面修水库修渠堰，用来灌溉农田、人蓄饮水、办工业。为了把水库修好，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就是不谈自己的婚姻大事，说什么“库不建成不结婚”。还有一个人叫张万一，身体又不好，非要去修水库，天天往修水库的地方跑... “恩打卦”不停地讲，说话还显得有点吃力，我便打断他的话说：向白云和张万一“农业学大寨”修水库是事情我知道，你就不用给我们讲了，这个故事我已经在咸丰本土作家周国顺（网名山高月小）的作品“响水洞瀑布的尴尬”里面找到了答案，作品的具体内容是这样描述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农业学大寨，要治山治水。当时的联升大队（白果坝村前身）党支部突发奇想，在响水洞瀑布外一千余米处筑一道大坝，坝高与瀑布崖顶齐平。涝时蓄水，旱时放水灌田。那时候没有机械，甚至连钢丝车都没有，全靠肩挑背扛。挖锄薅锄钢钎铁锤齐上阵。搞人海战术，全大队十三个小队，队队抽劳力，不分男女老少都是战天斗地的好汉！我当时不过十来岁，还在读小学，大队就组织我们弄柴，给食堂准备燃料；割藤子，用来编制搬运石头的工具。去了还看他们的宣传队搞革命文艺演出。我现在还记得：“好排长向白云，库不建成不结婚。”“张万一，身有病，家庭事情不考虑，一心只想库建成”几句台词。当时的指挥长向我们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讲：说大坝筑起来了，库里蓄满了水，要用水发电，让我们大队家家户户都照上电灯。库里要养鱼，今后人人都能吃上鱼。一听鱼，电灯这些极具诱惑力的词汇，我们小孩子家家全被鼓动起来，热烈向往，不，是神往！巴不得明天大坝就被筑起！”
在“恩打卦”家，他一直在不停地给我们述说着他家的往事，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他还要对我们述说些什么？但是，因为在来他家之前我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准备好耐心地当好一回听众。所以，他看出我是在认真听他讲话的。当他讲完了陈年往事，突然，他眉头紧锁，话锋一转，带着疑惑的目光对我说：你们都是上面派来的大领导，我有一些事情很想和你们坐下来一起摆一下龙门阵：现在我们后山的公路修好了，交通方便了，这是政府给我们办的一件天大的好事。虽然现在路修好了，我们出门方便了，但是，有些事情很是让我总是放心不下，想起这些事情以后，我甚至连瞌睡都睡不着。我问他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烦恼、这么担心？他告诉我说：在我们后山的枫木坪一带，生长着很多的喜杉树（红豆杉）和映山红（杜鹃花），我听别人说，大城市的人很喜欢这样的树木花草，有的甚至还出高价钱来买这些东西。在以前，我们后山这里的路还没有修好的时候，即使有人来买树也运不出去，可如今后山的公路修通了，我真担心我们后山的这些宝贝留不住了。你看这几天，我天天都看见有很多的车子在往后山跑，听别人说是好像来看红豆杉什么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就更加睡不着觉了，我真担心这里的红豆杉啊......我恍然大悟，连忙向他解释：在近段时间去后山的很多人和车，是我们白果坝村委会专程邀请县里的林业主管部门和宣传部门的同志来到我们白果坝后山去调查红豆杉森林资源状况、论证保护与开发利用红豆杉资源的可行性，去摸清家底去开展宣传报道的。因为现在我们白果坝后山的红豆杉是属于珍稀物种，早在1994年就成为了国家一级保护植物，在世界上也是42个国家的国宝。红豆杉的生长速度很慢，植株的再生能力也比较差，属于珍稀物种，是世界上濒危灭绝的天然珍稀抗癌植物。它是经过第四纪冰川后遗留下来的古老树种，有250万年的历史。调查结果出来后，如有可能，我们会邀请专业部门帮我们及时制定出保护与开发利用红豆杉资源的可行性方案，及时向上申报项目，将来还要在后山建设一个规模巨大的“国家级红豆杉森林公园”呢。“恩打卦”终于听清楚了我对他所说的这些话，他那噗呲噗呲的心跳终于平静了一些，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子，那我就放心了；如果真是这样子那今后我们后山就有希望了；如果真是这样子那我们的店子坪又要闹腾起来了；如果真是这样子，那我叫我的细娃今后就不要到外面去打工了，我要把他喊回来，让他就在我们的老家查家店子坪开个店子做生意，把店子坪重新整得闹腾起来。“恩打卦”的几个“如果真是”一说下来，惹得在场的人都笑了。
当我们从他家出来时天都快黑了，送我们出门时他还显得意犹未尽，紧紧拉住我的手不放，边走边说：我们现在是熟人了，你们今后下乡要经常到我们家里来喝茶，我还有很多话还没有给你们说，后山还有很多的宝贝你们还不知道，我要慢慢告诉你们。还有就是，你们现在到我家里来，比以往那些干部来我家方便多了。这两年，我的儿子在外面打工挣钱了，回来后把我们家的房子重新装修好了，房前和屋边的水泥坝子倒起了，你们的车子开来后停车倒车都很方便，以前那些干部下乡来我家，他们的车子还开不到我们家里来呢。
当我们的车开走时，我看见他还站在家门口，不停地朝着我们挥舞着双手，蠕动的嘴唇仿佛在告诉我们，他还有“打不完的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