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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墨水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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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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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养媳的外祖母岁月之歌

我的先生说,我的心中一直活着一个人,那便是我的外祖母"冬梅姐”。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母亲为她有时间了工作,把姐姐送去了幼儿园,把我送到了一个有饭吃的地方寄养,那便是我的外祖母家。所以,在我脑海里,有很多断断续续关于外祖母的故事。

外祖母住在枫林镇大家都叫她“冬梅姐”。冬梅姐的这个“姐”是我们这地方的方言,比如说:呀姐(男孩的意思)妹姐(女孩的意思)三姐·四姐(排行老三,老四的意思)。

冬梅姐出生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那是一个军阀四起,战火纷飞的年代,老百姓民不聊生,我的曾祖父四海为家,为老百姓治病问诊,是一名走方郎中,当时医疗资源匮乏,懂得中医技术曾祖父,就成了老百姓生病吃药的依靠了,这天曾祖父来到了素有鱼米之乡江南古镇枫林镇,这里土地肥沃,四季分明,稻田里金灿灿的稻谷也到了要收割的季节了。

外祖父的父亲在一农户家中看病问诊时,偶然瞧见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萌生出将她带回去给外祖父母亲作伴的想法。于是,一个娃娃亲便诞生了,五岁的冬梅姐坐上了大红花轿,冬梅姐的母亲在大红花轿里放了一叠碗,万般不舍的叮嘱着轿夫,:“不要颠轿,不要颠轿!打碎了碗饶不了你们。”又一边向为首的轿夫,塞了红包,冬梅姐就这样嫁到了上百公里之外的长沙县。

冬梅姐一觉醒来,已是陌生的环境,这里的山连着山,山坳坳里零星闪落着几户人家,屋前那高高的石头台阶,是用来防止下雨天雨水沾到土墙上的,她费力的跨上那个台阶,里面走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那宽大的围裙罩着她那三寸的金莲,带着咯显羞涩的笑容,迈着轻盈的步伐,朝冬梅姐张开双臂,这就是冬梅姐的婆婆了,婆婆看到可人的冬梅姐,和丈夫交换了一下赞赏眼神。

初来乍到的冬梅姐,突然失去了儿时的玩伴,看不到亲爱的兄弟姐妹,内心倍感孤独与失落。幸亏有祖父春生,耐心地带着她熟悉这里的一切。穿过屋前的平地,有一条蜿蜒通向外面的小路,一侧是陡峭险峻的山坡,另一侧是空旷幽深的悬崖。春生和他父亲便是从这里出发,前往外地谋求生计。夜晚,微弱的月光洒下,婆娑的树荫映照在屋里的墙上,变幻出一个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模样。年幼的冬梅姐心中有些害怕,但她不敢大声声张,好在婆婆心地善良,将她温柔地揽入怀中,给予她温暖、安慰和依靠。

清晨,山里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婆婆一早便带着冬梅姐把乡亲们送来的草药清洗晾晒,从小就会察言观色的冬梅姐发现,婆婆的身体并不好,常常做事做到一半就要靠在椅子上缓缓,春生也是她唯一的孩子。

晚上婆婆便教冬梅姐针线活,同时也会依照旧俗给她裹脚。只是那裹脚的过程,让冬梅姐苦不堪言,不一会儿,双脚便如火烧火燎般疼痛难忍。这时,冬梅姐便会和婆婆一边聊天,一边在被子里把缠在脚上的布条偷偷的解松些:“妈妈,你去过枫林镇吗?等我长大了我带你去枫林镇好不好?我们枫林镇,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呢!菱角、荸荠、甘蔗、还有洞庭湖打捞上来的小鱼小虾,很好吃的,等我长大了我会挣好多好多的钱,给你花好不好啊!”

婆婆听了这些暖心的话语,会把冬梅姐紧紧的搂在怀里,用浓郁的长沙花答道:“好啊!好啊!长大了好好挣钱,自己想买什么便买什么!”然后又会自言自语的叨唠着:“娘有爷有,还得自己有,丈夫有钱隔层手。”

其实,婆婆心里是明白,冬梅姐是不想裹脚的。,婆婆从未曾走出去过这崎岖难行的山路,她并不希望冬梅姐如同自己一般,被困在这小小的山坳里,时间飞逝,冬梅姐已渐渐地长大。

这次春生没有回来了,婆婆告诉冬梅姐,春生在县城里的一家百年老字号药店当伙计去了,春生父亲给乡亲们带回来了江南的点心,分别送到乡亲们的手中,回到家中看到了冬梅姐做的那些可口饭菜,满是欢喜。次日,又给家里添置了一些油,盐、米的生活用品。带上一些草药又出门了。

春生在县城里学到了一身出色的本事,而枫林镇这个地方对他而言,无疑是一块福地。冬梅姐连夜缝制了一些布袋,请了挑夫,布袋里装着她和婆婆所有的家当。雇了顶轿子,带着小脚的婆婆,一路艰辛,终于回到了她魂牵梦绕的故乡枫林镇。虽说生活条件依旧艰苦,但好在一家人总算得以团圆。

春生在枫林镇的生意日益兴隆,冬梅姐也从亲朋好友那里借了些钱财,最终在城乡结合处购置了一栋房子。冬梅姐尤其喜爱屋前那宽敞的走廊,她在走廊里摆上了一张古色古香的八仙桌,开始卖起了凉茶和各色小吃。又不辞辛劳地把屋后的那一亩三分荒地开垦出来,种上了四季的蔬菜和瓜果。从此,外祖父也由以前四处漂泊的走方郎中,摇身一变,成为了枫林药店的东家,枫林镇也就有了第一家正儿八经的药店。

天还未亮,屋外的马路上已然车水马龙,从乡下进城的人们早早地便开始忙碌起来。冬梅姐总是早早地备好清香的凉茶,外祖父也把店里店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在这些进城的人群中,少不了冬梅姐的娘家人。常常有娘家人打趣道:“冬梅姐,你现在有吃有住了,还要这么勤奋干嘛?”

“呵呵!娘有爷有,还得自己有,丈夫有钱隔层手。”冬梅姐想起来婆婆唠叨这俗语。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枫林药店的中药柜又增添了不少。那暗红色的中药柜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洁白发亮的瓷坛子,坛子里存放的是各种名贵珍稀的药材。屋内的锦旗层层叠叠,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伸展。粮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压在防潮的木板上,发出咯咯的响声。冬梅姐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越来越顺遂。

这天,隔壁张家大娘在药店的堂屋里绘声绘色地描绘着昨天的所见所闻:“只见日本兵举起锋利的大刀追着一个拼命奔跑的中国人,手起刀落,那人的头瞬间就不见了,鲜血溅起好高好高......”冬梅姐连忙把吓得浑身颤抖、紧收在一团的婆婆揽在怀中,就如同当年婆婆把她揽在怀中一般,给予温暖与安慰。街上的难民越来越多,冬梅姐毫不犹豫地在药店前支起了一口大锅,每日熬粥,竭尽全力帮助大家度过难关。打这以后啊,枫林药店就不再仅仅是以前那个普通的枫林药店啦,它的善举声名远扬,备受人们的称赞与敬重!

街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新中国解放了。人们终于迎来了安居乐业的新生活,党中央的政策一波接着一波地下达。1954 年公私合营的政策出台后不久,外祖父药店里的那些家当,全部搬到了枫林镇医院。政府诚意邀请外公担任院长一职,外公婉言谢却了,此后,外公成为了一名备受敬重、德高望重的大夫,常常深入各个乡镇出诊,经常数月不归,隐隐约约的不安。

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代,做生意是要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冬梅姐无法再继续做生意了,每月的生活费,只能期盼着外公送回来。有时实在等不及了,就会打发孩子们去讨要。为此,孩子们不知赶了多少的夜路,冬梅姐也流了不少的泪:“他变了!他变得不再顾家了!”那时菜园子成了冬梅姐唯一的盼头。

这天邮电局送来的一个包裹,正在给孩子们做饭的冬梅姐打开一看,是一双鞋子,是春生脚上穿的那种鞋子,女人的第六感告诉了她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冬梅姐气得浑身发抖,心如刀绞,心痛得不行,她不想哭,但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想想自己五岁就离开父母,没了亲人,如今日子这么艰难,那个忍辱与共的人这样对自己,冬梅姐愤怒的举起了手里的菜刀,把秀有精美的图案的鞋子,多了个稀巴烂。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了孩子们的呼唤声,也唤醒了冬梅姐的理性,此时的冬梅姐是知道的,自己不可以任性,抚养好自己的这些孩子长大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随着政策的改变,冬梅姐又开做起了生意,什么攒钱她做什么,直到陆陆续续的把孩子们培养成才了。

渐渐地媳妇熬成了婆,我幼年的记忆里那个菜园子很大很大,外祖母会拿一个小板凳,让我坐在她视线范围内的地方,然后,告诉我,这些是你父亲爱吃的香菜,过年你父母就会回来,这些是姨父喜欢的菠菜,这颗果树是大舅种的,等到结果子,大舅就会从部队回来了·,祖母数了很多很多的人,唯独没有提到祖父。

辛苦的时候,祖母就会抱着我坐在那宽大的走廊里,点上一支烟,眺望门前的这条大路,轻轻的告诉我:“岚岚你长了要记住,娘有爷有,还得自己有,丈夫有钱隔层手。”我嗯了一声。这便是外祖母给我最多的教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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