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夏天说成是一个声音的世界,大概谁也不会觉得过分吧。
如果你要有兴趣把四季区分一下,那么春天绝对是蓬勃的,秋天应该是绚丽的,冬天肯定是高雅的,夏天无疑就是喧嚷的了。
可以说,夏天从它第一天到来,就被声音淹没了。尽管一年四季都有声音,但是没有哪个季节的声音能够像夏天这样的雄浑和壮观。
古人早就有“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里夏令新。”的句子。当烂漫的春天刚刚离去,大片大片快要成熟的油菜和麦田里,就传来了“布谷”、“布谷”那高低起伏的鸣叫,布谷鸟的声音是动听的,它的歌声,虽然只是独奏,但那意义不逊色于大自然里任何的合唱。——因为是它的叫声引领着一个热情似火的季节到来。
可以说,是机智的布谷鸟唤来了聒噪的夏天。布谷声中,时令也由初夏,倏忽就到了酷暑。夏季的声音在越来越炎热的空气里酝酿、生长、释放。
七月,进入梅雨季节的塞北江南,震耳欲聋的雷声一下子就响亮了起来。
雷声、雨声,是夏天里最寻常的声音了。“猛风飘电黑云生,霎霎高林簇雨声。”夏天的雨,和其它季节的雨水毕竟是不同的,它没有春雨的淅淅沥沥,也没有秋雨的缠缠绵绵,如果让画家去感受,让诗人来描述,夏雨肯定没有春雨和秋雨有诗意、有美感。我们是否可以这样假设,如果春雨是一个妩媚的佳人,秋雨是一个多情的半老徐娘,那么夏雨就是一个阳刚的男人,耿直而且率真。
夏雨往往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降临,它可不管这时候街上还有那么多的行人,田地里还有正在忙碌的男女,没有任何预兆,雨就急匆匆地来到,不要多长时间,树的枝条就由干爽变成湿漉,小河的流水由清澈变得浑浊,行人的心境由喜悦变得懊恼。但夏雨还是赢得人们的赞美,因为它没有恶意!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有一首很流行台湾校园歌曲《雨中即景》:“哗啦啦的下雨了,街上的行人争着跑····”歌词里唱的肯定就是这夏天的雨。在那平白如话的歌词中,我仿佛清晰地听到那突如其来的雨声,没带雨具的行人的埋怨声,还有为躲避雨水而急匆匆四处奔走的脚步声。
夏雨,那扯天扯地的雨线,往往会编织成一张巨大的雨帘,把天地万物笼罩在里面,有时雨中还夹杂着大风,雨点斜着飞,飞进院子,甚至穿过门窗飞进屋子里。孩子们是不怕雨的,记得小时候,每当雨来了,我们不是往屋里跑,而是争先恐后地往院子外边去,于是招来了母亲紧一声慢一声地呼唤,但那声音往往被无边无际的风雨声淹没了,至于母亲阻止我们出去的真实意图,往往是等雨停了,我们回到家里,母亲是用大巴掌给我们解释的。但大雨的诱惑远远超过对家长的畏惧,所以等到下一场雨到来之时,不顾一切地跑出到大雨中,淌水,嬉戏,呼喊的场面,还会再一次的上演,
对雨的喜爱,那是与生俱来的。
在少年的心里,雨声就是美好,就是悦耳,唰唰唰唰,那是一首雄浑的交响乐,是雨,让刚刚还在经受热浪袭击的人们,一下子轻松了,一下子幸福了。
如果你有幸住在山脚下,你还能听到山涧里雷鸣般的巨响,还能看到那势如奔马的涧水,雷霆万钧的倾泻而下,这时,让你惊心动魄的不只是水流,更让你满足的是那轰鸣的声音。
小时候,还喜欢站在屋子里,听从那屋檐下滴水的声音,那雨水落在不同的东西上,就会发出不同的声音,砰砰,当当,叮叮,哗哗......你不花钱,你就能陶醉在声音的世界里。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蛙声,是夏天你不得不听到的声音。
黄昏,或者夜半,尤其是一场大雨过后,凡是有积水的地方,就有此起彼伏的蛙鸣在耳边响起,那不是独奏,那是声势庞大震耳欲聋的合唱。它不考虑听者的心情,哪怕你正经历着痛苦,哪怕你渴望着寂静,你没法选择,你只有接受。有时我就有点天真地想,这不绝于耳的蛙声,那该有多少辛勤的蛙们在鼓噪,它们是否也有一个潇洒的指挥,在如醉如痴地引领者它们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地歌唱。在文人墨客的作品里,无边的蛙鼓往往是让他们觉得美好的,但我可以肯定地说,生活里肯定没有多少人会喜欢那聒噪的蛙鸣,只是蛙鸣毕竟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奇迹。我们不喜欢,但我们也没有理由讨厌,有了它们,这个世界才是完整的。
是的,夏季里,让人感到丰富的还有高亢而嘹亮的蝉鸣。它们的歌声,往往都在中午,气温越高,那蝉鸣就越响亮。
就是这些不受人待见的蝉鸣,一到诗人的艺术生命里,就变成了让人叹为观止的妙句:既有“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的洒脱,也有“垂缕饮清露,流响出疏桐。”的闲适,哪一句都美的让人心醉。
夏天还有生长的声音。果园里的苹果、葡萄,田地里的玉米、大豆,小河边的垂柳、白杨,公园里的月季、秋菊,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不要等到夜深人静,你只要用心灵去倾听,你会觉得它们生长的声音远远地超过雨声、蛙鼓、蝉鸣!
不信你听,那夏天的交响,又一次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