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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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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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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恋

他,坐在大青石上约有半个小时了。一对又一对年轻人从他的身旁悄悄滑过。花草的香馨,甜蜜的低语,使他的心一阵阵惑动。

每到晚间,这里就成了一条爱河:年轻人成双捉对流水似地从四面八方汇来,流进静寂的花园,流进茂密的树丛。柔软的草地上,清澈的池塘边,倩影重重。这依着小山,傍着树林,靠着路边,对着池水的一块大青石也是爱的激流经常冲击的所在。这青石大概有几千年了,表面平坦光滑,天然一个大石凳。是自然的造化之功呢,还是历代风流人物的流连厮磨?现在早无人追究了。只是年轻人总爱把它作为幽会的理想之地。

今天他来了。这个爱情的落伍者,特意将自己打扮了一下:乌黑的头发细细地梳理过,上穿时新的银灰色克罗丁西装,下穿一条海藏蓝纯毛哔叽长裤,举止文雅,落落大方,俊秀的脸庞,顾盼生辉。他带着对爱的渴望,对爱的探询、追求,怀着期待、紧张、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在这儿。

太阳早已收走了它的最后一抹余辉,天渐渐黑下来,可他手里还抓着一本书。

他的眼神焦灼地向来路搜寻,一束玫瑰花,火红的。嗨!大李这个人,也太恶作剧,怎么不把她的名字告诉我呢?让我猜,这滋味,真真有点不好受。玫瑰花,书,这约会蛮富有诗意呢!倒好像在哪部捉特务的电影中见过,可作为谈情说爱,那就不是太玄乎了么?他七思八想莫明其妙地坐等着。

月亮慢慢从云层中露出了脸。不远处的路灯也洒下了柔和的光,自然界似乎在这朗月华灯之下变得娇好起来。可她怎么还不来呢?变卦了,有了新的约会,她嫌我而不愿见面?他坐不住了,站起来,在月光稀疏的林间跑了几步,对自己暗然一笑,又在大青石上坐下了。为了践约,只有捺着性子等待。

等待,他觉得已经等了四年了。四年前他不也是坐在这大青石上,等着那个初次赴约的姑娘。可她像一阵春风吹来,却又如一阵秋风卷走了。使得他的爱情之树枯萎了。他像爱河中的贝壳,由着社会上某些人鄙视而形成的潮水,冲到了沙滩上,搁在那儿四年了。今年他已经三十岁,提倡晚婚也早过了最后的年龄。直到今天他才来与另一个不知名的姑娘进行首次的约会。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大李说:“老兄不必多虑,你交上桃花运啦!人家爱上了你,才转着弯儿找到我这儿来的。嘻,嘻,我见过了,好一个妙龄女郎,像《瞧这一家子》里面的张岚!”

张岚!他想着:那个挺漂亮、爱虚荣的角色,我们这些烧火动铲的,她能爱吗?整日花枝招展的,我能受得起么?况且我那卧床不起的妈妈、傻里傻气的妹妹,她能不嫌弃么?

忽然他记起手上的书是应该打开的。《电子世界》,真不喜爱看,却要拿着它。这也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爱?哎,真正钻进电子世界也到好,原子核总由电子紧密围绕着,何必担心人世间这苦恼的恋爱,无尽止的失恋、离愁、抛弃、散伙,每个人的青春就这样撕碎、磨灭了。他想起大李,一个活泼漂亮的三十岁小伙子,技术娴熟的厨师,条件比他好得多,不就因为长年系着个白围腰布而对不上像吗?可天下的笑话也真多,偏偏今天却当起月老来了,帮起他这个老大难的忙。真是猩猩惜猩猩了。是因为他比大李大十天呢?还是克己礼让、成人之美?他不禁会心地笑了。

看,她到底来了。从灯那边移了过来。一束玫瑰,那么火红,那么鲜艳,好像青春的热血在浮动。他止住了笑,心却怦怦地跳起来,血液在向上涨,脸肯定通红的了。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舒开双臂,准备迎上去,但他又坐下来了。稳重矜持姑娘家固然有,男子汉也不可冒昧,说话要有分寸,举止要有风度,况且初次见面更不应当失去常态。

她,慢慢地跑过来了。两手放在胸前,捧着那火红的玫瑰。月光的映照下,面孔渐渐清晰了:秀丽白皙的脸蛋上堆着羞怯的笑,好看的眉眼向左右闪烁着甜美的秋波。身子颀长而窈窕,削肩细腰而婆裟,大波浪的烫发像头顶着一块乌云,显露出微阔的前额,体态轻盈如出水莲花,步履婀娜似风吹杨柳。衣着得体,打扮入时;穿一件质地很好的雪花呢上装,在那突起的胸间,绣着一朵水灵灵的鲜花,和手中的玫瑰融为一体;下穿一条做工考究的毛料长裤,两条裤缝熨得笔直,走起路来,线条跳跃着;脚下的高跟皮鞋“的砉的砉”地响。好一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儿!她的娇艳,连山水都要为之增色放光了。他看得呆了,可旋即又愣住了。

只有一步之遥时,两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热灼灼地爆出了火花。她的目光似乎败退了,长睫毛下的黑眸子一闪,然而就这一闪中,他回过神来,惊叫:“啊,你!”

他惶悚了。仿佛半空中响过一声惊雷,他防不胜防,脑子嗡嗡作响;天旋地转,眼里冒出无数金星;姑娘的笑脸、鲜花,无不成了幻象。天下竟会有这样的巧事!命运怎么这样捉弄人呢?眼前的她,不就是四年前的那个姑娘吗?

四年前的场景又呈现在他的眼前:

那也是这样的一个傍晚,也是这块大青石,也是这时隐时现的明月,他和她相会了。他怀着好奇、局促、对异性的渴求,带着男子的粗犷;她,羞怯、忸怩、娇媚,带着女性的温柔;坐在了一起。不知是谁打破了最初几分钟由于紧张而凝固了的沉默,几句礼貌的相互寒喧和问候之后,她问:“你在哪儿工作?”

“饮服公司。”

“那我们还算在一个系统呢!怎么没看到过你?什么工种?”

“饭店的炊事员。你呢?”

“噢,厨师。我……在照相馆。”她答着,脸部掠过一丝不愉快。她抬起眉眼又端详了眼前的俊小伙子一下,黑色眸子一闪,长叹了一口气:“唉,年轻轻的,怎么做这个工作呢?辛苦得很。”

“是呀!我的工作不清闲。但正因为忙,我才感到充实,光阴没虚度,当那些顾客满意地吃了我做的饭菜,绽开欣喜笑脸的时候,我也像喝了八珍汤,香甜透了。”

“什么八珍汤?我只听说过八珍糕。”

“那是我试做的一样菜,共有八种配料,烧好香甜可口,好吃极了,许多人都喜欢的。”

“光喜欢有什么用呢?可社会上并没把专侍候人的我们瞧得起呀!就拿我来说吧,一个拍照片的,谁待见!我尚且如此,那你就更……”她欲言又止了,长睫毛下的黑眸子一闪,看到了他脸上的不高兴。

“我怎么着?人们天天要吃饭呀!总应有人当炊事员吧!再丰盛的筵席也离不开厨子。”

……

不记得以后还讲了什么,总之他们在大青石上怏怏而别了。回家以后,他失眠了。异性的香馨,使他如痴如醉;姑娘的美丽,使他萦萦于怀。炊事员,伙头军,见人矮三分。他是听人说过,可他觉得那是市侩的眼光,不屑一顾的。可是今天!一个漂亮的少女,本可以成为妻子的人,也瞧不起他,自然扯碎了这萍水似的爱情。这个打击不是太大了吗?这是不是市侩的眼光呢?他不得安宁了。

第二天,介绍人送来了她给他的一张字条:

……你的心灵是高尚的,正和你的外貌相媲美。可惜我太渺小了,差距也许是太大了。既然配不上,那我们还是分手吧!

祝你幸福

署名写得太草,她是存心不让他把她的名字认出来的。他看后气愤地把字条扯碎,用油腻的手掌搓着搓着,忽然吞到了肚里。他觉得吞下了一颗人生的苦果,吞下了对这个势利女子的忿恨。他猛地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上。桌子上的杯盘碗筷纷纷跳起来。他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被彻底地激怒了:小妞儿,看不起我,直说不行吗?谁曾要你一次见面就定情的!何必反唇相讥、冷嘲热讽呢?这不是太……损了吗?总有一天遇到你,我倒要问问。

他自然不会打请调报告,他热爱自己的事业。为了娶老婆,他不愿扔掉自己的信念。相反,由于这重重的一击,倒更使他振奋起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北京全聚德烤鸭店的大师傅不是照样出国传经开店,到烹调学院讲课?我就不能干出点样子给你看看,那时你哭到我的门前,我还不要你呢!

他利用每天的业余时间,刻苦攻读专业书籍;在配菜火功上很下功夫;利用休假时间,自费出门拜师。不到两年工夫,凡是他做的菜,在色、香、味、形上都有考究,得到了顾客们的交口称赞。他所在的饭馆,营业额不断上升,成为该年度的县级红旗单位。他也成了青年突击手,半身照片放大了,贴在县委门口的光荣榜上。有趣的是,他在照相馆拍照片时,正巧遇见了她。由于他情绪很好,那段不愉快的往事似乎忘却了。可她,长睫毛下的黑眸子一闪,腼腆地向他祝贺;并细心地选择了一个很好的角度为他拍了一张很理想的半身像,经过艺术放大,留在照相馆的橱窗里。

每当他上下班时从橱窗旁走过,看到他自己的尊容,他就自然地想到她:她搞的什么鬼,对我是热心呢还是戏谑?想着想着,脑海里又现出她那长睫毛下的闪亮黑眸。是嘲讽?是瞧不起?他就更产生了一股向前的劲头。他把近两年的烹调经验作了总结;把大李等烹调好手的优点、长处作了汇集;撰写成书稿,题名为《四季菜谱200种》,将此书稿寄到了本省的烹调学院,得到了教授们的肯定、赞扬,并由一位知名的热心教授出面推荐出版了。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小城。他被登上了报纸,上了杂志,同时还拿到了一笔可观的稿费。另外,烹调学院还来了函,建议并欢迎他到该院进修深造。这时的他,觉得道路是多么宽广,鲜花在对他开放,无数姑娘对他展开笑脸。然而他执着、倔强、含蓄,为了事业,他倒不愿谈情说爱了。他兴致勃勃准备动身去学院进修了。可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他母亲中了风,瘫痪在床了,这必然阻止了他的行程。当他经过多方努力,把远在乡村的妹妹调回城内,好让她替代自己服侍母亲。可惜不久妹妹又患上了精神病。这真是雪上加霜呀!他深造的机会失去了,希望只得泯灭了。同事们好心劝他,快找一个对象吧,那你也好从家务琐事的圈子里跳出来哟。他想,是呀,贤德的妻子不正是自己施展才智的臂膀么?他又留意起以前对他有好感的姑娘来。奇怪,怎么这些姑娘的脸色变了,甜蜜的笑意换成了冷峻的白眼。这使他联想起了这个长睫毛的姑娘。嗨,她们,都一样。在选择对象时,由于某项的不满意,而使自己的脸温降到零下10度的。啊,谢谢你,你的黑眸子一闪使我增加了多少动力啊!幸亏你不爱我。白眼呢?更不必理会。还是努力,在挫折中去寻找乐趣吧!

可大李还真会急人之难,一手筹划成今天这奇巧的约会。

现在他和她又坐在大青石上了。沉默,可怕的沉默;尴尬,难熬的尴尬。也许一触即发,孕育着一场暴风雨。

“你怎么还来找我?”他冲撞道。

“你不是在这儿等着我的吗?”姑娘故作诧异地问,可遮掩不了做作下的歉意、怯懦。

“我等的是一个我还不相识的人,根本想不到是你。”

“你难道倒真的认识了我?你说,我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姑娘从娇羞中涎着通红的脸皮,含着多情的笑意问,长睫毛下的黑眸子又一闪亮。

“以前你在字条中不是表白过了吗?”

“对!这正说明了我对你的崇敬、尊重,暂时的分手却会迎来永久的结合。爱情都是由羡慕、敬重发展而成的。我感到自己的不足、渺小,正是看到了你的勤奋、坚强的毅力、崇高的思想境界、火热的事业心,更会对你产生挚热的……爱。”她似乎眼眶中流出了泪水,掏出一条带着奇香的花手帕,轻轻揩抹着眼睛,也许遮掩起半个脸,好让这过分热烈的话语顺利地流淌出来。

他惊愕地看着她,听着从圆圆的嘴唇中吐出来的一连串甜甜的软软的情话。他想,这也太突然了吧!谈恋爱不是都有一个很长的过程么?半年以至三年、五年,闹得双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以至于整日的卿卿我我、形影不离,这才叫做爱情。可今天这算是一见钟情呢?还是一拍即合?而且听说,恋爱往往是男人占主动的,今天她竟能如此赤诚相见、剖白自己,是不是难能可贵呢?特别作为一个年轻的姑娘,而面对只见了三次面的小伙子,说出这番话那该需要有多么大的勇气。是真心呢还是假意,是轻浮呢还是慎重?

“晚了,四年了,以前的还是忘掉吧!对于我,心灵的创伤,只有用事业来填补!我早就不再企求这样的爱情了。”当她提起往事,他仿佛又吞下了那样一个纸团,不由得又是一阵恶心,几多姑娘的白眼又跳进了他的脑海。白眼,黑眸。不都是一样么?母亲的瘫痪,妹妹的疯傻,在这些势利女子的眼中何异于洪水猛兽,我这人的价值岂不是一跌千丈了么?

“晚什么?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呢,你还不到三十岁,我才二十七,我们还年轻着呢!更何况当时我既然赞扬了你的心灵和外貌,那我怎能不对你产生爱慕?可惜你当时没有领会这弦外之音,反而迁怒于我,以至打闷葫芦就打了四年。太可怕了!我可一直想着你。我把你的照片放大,放在橱窗里,上班时常看着你;我关心着你事业上的进步,看到你著书立说,我欣喜若狂;听到顾客对你的赞语,我高兴得流泪;然而我后悔,后悔那张不该写的字条。分手,为什么要分手呢?是迫于社会的压力、舆论的可悲?不,是我内心深处对炊事员的贬低,尽管当时我就把你看做英雄,却认为可敬不可爱的了。我会想象得出这字条对你的反响,也许对你有所鞭策,可我却没有勇气再见你了。直到今天,我们才又能坐在一起。作为一个女子,我下了多大的决心呀!”她说得好伤心,似乎还带着一种责备,花手帕又揪了一下尖尖的鼻子。

“英雄?哈哈,你把我看作英雄了,可我还是个倒霉的炊事员。还是倒霉的……”他笑声戛然而止,脸上换上了愁容,话语吞吐起来。

她抢过话题说:“炊事员,好呀,人类身体的工程师、建筑师。没有你们,大米怎么会煮成熟饭;蹦跳的山鸡怎能变成可口的美味。社会有人瞧不起,那是他封建脑壳子。管他呢!反正我瞧得起了。一个人能获得他所爱的人的理解和支持,那不是已经很幸福了吗?”她眼中闪耀着炽热的光彩,一股爱的暖流通过会说话的黑眸闪射到了他的身上,使得他浑身热乎起来。他的心动了。她的美,她的温情,对于一个渴求爱情而又从未享受过爱甜蜜滋味的小伙子有着多强烈的诱惑力呀!可片刻激动之后,他又冷静地想起:爱情岂单是花前月下的浅吟低唱;岂单是为赢得对方好感的慷慨陈词,而是要有来自心底的真诚,除了共同的语言、共同的信仰和追求,更要能在逆境中的同舟共济。她真的心口如一,能对我的事业赞助么?能帮我克服生活中的困难么?想着想着,她灼热的心又慢慢凉下来了。“幸福?瞧得起?说得不要太轻巧了。是因为我出了点名而瞧得起的呢?还是真的转过弯子来了,理解了我们的事业,瞧得起我们饮食行业了呢?”他喃喃地说道,语气很慢。他多么想探透她的内心。

“哎!人的意识形态本是随着经历、条件而转化的呀!通过这几年走过的路,我也才渐渐地看清楚了,直到今天总算是服了,炊事员是伟大的、崇高的。大作家雨果说过:只要对他人有利,他就活得有意义。是啊,世上有庸俗的人,却不应有庸俗的事业。你的奋斗、事业的成功,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人只有依靠和投入到事业之中,才能取得成功。我也准备改干你们这一行呢。”

多好的即席演说!姑娘太激动了。可她没有忘了用好看的眉眼向他闪射秋波;用好听的腔调尽量把话说得圆润动听。她要用美,用甜蜜的语言叩开眼前这个前途无量的小伙子爱情的心扉,改变他以前对她的龃鼯。

“摄影不是很有趣吗,干出成绩的人不是很多么?报刊杂志上也是屡有佳作的,你何不钻一钻?怎要改行呢?”他对她的话虽不深信,却也感到惋惜,四五年的工夫白费了啊!见异思迁的人从来不会迎来事业的成功。

“唉,公司主任、经理、股长家的少爷小姐要朝照相馆里钻呢!我们这些学无专长的角色总有一天被挤出来。让他们去挤吧。照相有什么重要呢?人一辈子不照相照样活得很好,可不吃饭一天也难挨。我已打算到你们那儿,也当炊事员、伙头军,跟你学徒,好吗?”姑娘微偏着头,向他露出一个调皮的笑,挺了挺丰满的胸脯,身子挨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让了让,可怜起她来了。一个人不学点有用的本领,就不能主宰自己,只得听命运的捉弄和摆布。可悲啊!以前连炊事员作为对象都不愿意的她,现在竟偏偏自己也得去干炊事员。历史多会嘲弄人呀!是她愿捡这艰苦的担子挑,还是赌气争时髦?唉!她到底是一个什么角色呢?有了一个美丽的外表,是否还有一个美丽的心灵呢?张岚?张岚在电影中是变好了的,她是否也会变得可爱起来?果真如此,那我和她将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姻缘呀!他强压住心头涌过的阵阵欣喜,转而想到自己的“价值”,是否能配得上她呢?诚实耿直的他坦率地回答:“好啊,我非常欢迎志同道合者,不过,”他说着,心儿却紧张得怦怦跳起来。他用锐利而求援的目光紧盯着她的脸色,缓缓地说下去:“对于我们间的爱,也许提得早了点。我们之间还没有真正了解,比如各自的性格、家庭……”

“你的情况,我从大李那儿知道了些。你的性格,我无可挑剔,也许还可成为我的楷模;至于家庭,那将来也会是幸福的,你不就只有一个母亲和妹妹吗?”她答着,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事情有了转机。她暗自盘算,怎样把自己的情况一一告诉对方。

“可是我母亲半身不遂、瘫痪在床;我妹妹却是个疯子。”他十分痛苦而低沉地说。他觉得这是一个必须告诉她--自己心允了的恋人的首要问题。

“呵,你妹妹疯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异于地球爆炸。她开始惊讶,继而心里擂起了鼓。

“她为了祈求理想的爱情,未能实现,刺激所致。”他对妹妹从农村返回城市而导致的精神变态,就是这样理解的。

“那你还要每天服侍她?”姑娘更加慌了。

“当然,服侍老的,照顾小的,几乎成了我的天职了!”他凄然地说。

“这……这!”姑娘犹豫了。唉,挑挑拣拣、寻寻觅觅,白耽误了四年多。可惜,世上的男子总不那样尽善尽美:有的家庭条件优裕,自己却是浪荡公子;有的父母有权有势,自己却是糊涂少爷;那自然是无须留恋的。然而眼前的他,不但有一个漂亮的外貌,还似乎有一个美丽的心灵;不能算是有理想的职业,却能在事业上功成名就。这不正是多年梦寐以求的理想爱人么?可是他又有了家庭的羁绊。真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是啊,人在心驰神往中总把意中人塑造得无比美好,可是现实中的人纷繁迵异,怎么能达到自己理想的境界呢?唉,恋爱、择偶,这是人生的一条多大难题啊!我选择人家,人家还在掂量着我。我拒绝了他人,别一个他又将我抛弃,一个人的青春就在这无边的恋海中游弋么?嗯,看对方的职业,显然是不对的了。看他的德才,显然再对不过了,那我也不能到他家去当一个老妈子呀!唉,这样年轻英俊、前程似锦的小伙子,却有一个瘫妈妈、疯妹子,这也是天意安排的么?天呵,你怎么这样丑毒的呢?记得上次谈了个解放军,人品性格倒都不错,可就是驻扎在几千公里之外的深山里。这两地的离愁,怎么得了?千里共婵娟,可青春不长久哟!还是吹了。而今天,他和我只在咫尺之间。嗨,还似乎有一条鸿沟、一座高山呀!是不是我思想上有什么疙瘩未解开呢?

……

唉,糟了!我刚才已经向他说了什么呢?她就是这样胡思乱想着。悔恨交加,惋惜,慨叹,煎熬着自己,一肚子的情话却没有能再说出半句来。她浑身瘫软、四肢无力,以至将火红的玫瑰花也滑落到地上了。眼中泪水不自禁地流淌出来。然而她的心里正好似渤海湾里刮起了十二级的台风,心潮汹涌澎湃:他毕竟是个好小伙子呀!我这束玫瑰花送不送给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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