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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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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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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惑

“李书记,我们车间支部经过讨论一致同意张秀云同志入党了。”一个四十多岁人称“小老头”的中年人走到了他的办公桌前,多皱的脸上挤出谦恭有礼的笑容,手里拿着表格――入党志愿书,“喏,上面有我们支部签注的意见。”

他,厂党委书记李维培抬起头来,两道浓眉舒展开来,看着小老头递过来的表格,显然心里一格登,眼光极快地扫过表格,不禁脱口喊出:“啊,张秀云,你们同意了。”

“同意,同意!”小老头连连点着头,两瓣带着胡髭的嘴唇噏动着,“我们特地开了一个支部扩大会,支委们都表了态。是的,她符合入党的条件,应该吸收她为中共党员。”

“噢,”李维培接过表格,尽力使自己的情绪安定下来,谦和地伸出手,向对面沙发上一指,“好,好,让我看看,你先坐会吧!”

“嗯,不坐了,这表格就先搁您这儿,早点批了吧,‘七一’就可以举行仪式了。”小老头点着头,狡黠而讨好地退出去。

李维培再一次拿起了表格,看了看上面登记了的项目。不错,是她,看看,她填写的一栏栏娟秀的字迹。他仿佛看到了她那害羞而微笑着的脸,专注而渴求的目光。“啊,我的妻子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要向你祝贺呢!”他迫不及待地翻到“我的志愿”那一栏:“……我决心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对,对!作为一名党员,这是最起码也是最不可少的条件。他兴奋地想着,深情地沿着表格看下去,一处笔迹显然写重了点,纸张被笔尖划破了,溅上了一点墨迹。他的心猛地一揪,墨迹变成泪痕,他仿佛看到了一张愁容满面、流淌着眼泪的脸……

“怎么?秀云,你哭了,什么事这么伤心?”李维培坐在家里的办公桌前,当他的眼光从一堆书籍和资料中移到他的妻子――正在紧张择着菜的张秀云的脸上时,他惊异地问。

“你还不知道?你是支委,我的事还会瞞着你?”张秀云似乎怨恨地偏过脸去,眼泪扑哒扑哒地掉下来了。

“秀云,你这怎么啦?”他再也坐不住了,从籐椅上站起身来走过去,伸出手去揩她的眼泪。

妻子打掉他伸过来的手,愠怒地说:“装得好像呀!无产阶级的先锋战士,布尔什维克同志,把我给丢下了,我哪儿不够格,连你都投反对票。”

“你?”他醒悟过来了。不错,她现在正积极要求自己,申请入党,大概没有通过,回来和我发起态度了。“没通过也就罢了呗,下次再争取。”他安慰她,他是有这么个责任的。

“争取?说得倒轻巧,周秀兰能入,为什么我不能?”妻子用那择菜的手揩了揩眼睛。啊,一张白净俊美的脸面上画上了两条污痕。

周秀兰,这个名字好熟……噢,是局里周书记的媳妇,上次春节她和他儿子结婚,酒席桌上见过面。她有一张好看的面庞,还有一副甜脆圆润的嗓子。那天,她好像唱过一首歌:“好花栽在美盆里,花儿更觉鲜……”那软绵绵的声音,他觉得讨厌,可是人们都在鼓掌,他也得鼓掌。多么欢乐的气氛呀!啊,今天,她居然入党了。是的,好花栽在美盆里,花儿更觉鲜……

“她今年年初刚调到我们班组来,工作是干了些,可谁不比她干得好,她能入党,为什么我不能入?”妻子仍然在絮叨。

此时,他又忆起了那小老头的两瓣噏动着的嘴唇。那一次他还在车间当技术员,作为车间支部书记的小老头噏动着嘴唇对他说:“今天晚上讨论你家张秀云入党问题,你就回避一下吧!”

为什么要回避?他要质问他:我支部委员,党的组织原则不许可么?可是他没有问。他忆起当时他要做自己妻子的入党介绍人,小老头对他讲:“这可不行,现在不是战争年代,哪有丈夫做妻子的入党介绍人的,你不要注意影响啦?”那次,他接受了。是的,她不是照样有了介绍人了吗?看来,小老头是对的,小老头不愧为小老头,老谋深算,城府很深,人们没有枉喊他。他是想得比我周到呀!一个全局的先进生产者,厂里技术标兵,在入党问题上难道还会遇到阻力么,何必要把自己掺进去,让人们留下“朝里无人莫做官”,“党内无人莫入党”的印象呢?更何况,入党并不是做官、镀金呀!她不是这样认识的么?

而现在,她没有通过,另一个她――周秀兰却通过了,真是岂有此理!难道通过周秀兰的入党问题,我也要回避?他胸中顿涌起无名的怒火,霍地扔下手中的书:“呀,有这等事,我……我去找他。”

妻子慌了,忙站起来,着急地说:“维培,不,不能这样,这是支部通过了的,你一人扳不动的,何必……还要图下次呢!”

“支部通过?下次?”李维培站定了身,“你,你,这就不是共产党员的作风呀!”

“我天生不是党员,可你是,好歹你当个书记给我瞧瞧,有没有共产党的作风呢?人家会说,为老婆……”妻子显然为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停了手中的活儿,“卟哧”竟笑了。

“好了,好了,你别笑!”他蹙起了眉头,“我这辈子当不了官,当了官一定要做……要做……要做什么?他说不下去。真的,他并不想当官,他热爱自己的专业,哪有当官的准备呢?

现在他看着桌上的表格,情绪怎么能不激动呢?妻子是要求进步的,入党是她多年来的夙愿,而且她对党是有认识,有感情的,她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党员……他点燃起了一支烟,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打开了临街的窗子。街市上一片喧闹吵嚷的声响伴着阵阵凉风吹来,使他已经有点热乎乎的头脑清醒了。

“朝里无人莫做官!”

“哎呀,老子当书记,媳妇怎能不沾光呢?先给张党票,慢着还会拉她当个股长呢!”

“想入党?哼,你家有什么人当书记呀?”

“干在先不如嘴巴甜,嘴巴甜不如连着亲,你前世里修上个好老子,或者现世里嫁夫着主靠上个棒男将,莫说入党,厂长也有你当的呀!”

哎呀,他似乎从喧闹声中听到了这一叠声风言风语。啊,这些话,有的自己也曾说过,有的是听来的。是什么时候?唔,是周秀兰入党的那辰光么?可今天,今天如果我妻子入党呢?人们是否会将这些话再敬奉给他?

唉,嗨,我为什么要当书记呢,当个工程师有什么不好?让我拴在党委工作的磨盘上喽,咹,蒙着眼睛的驴!他懊恼起自己来了。他抽出一张稿纸,提起钢笔写起报告来。写着,写着,纸上的字迹又好似变成了千百人热切的目光。他怔愣了一下,猛地将纸揉成一团,又悄然展开,一片片地撕了。

他回到了家,妻子红光满面地走过来。她娇好,热情,体态比她实际岁数更显得年轻。她轻盈地走过来:“哎,书记大人,今天又有什么事儿不痛快?愁眉苦脸的摆给我看呀?”

他摇了摇头,并不答话,仄过身子倚坐在沙发上。今天妻子的情绪真好,捧了杯热茶走来,惴惴而又兴奋地说:“维培,今天你该高兴呀!你是知道的,我的入党问题支部通过啦!”

“唔。”他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好烫,烫得喉咙里火辣辣的。他咳了一声,倒闻到了一丝儿清雅的茶香。

“哼,才当了几天官,摆什么臭架子,你进步就不让人进步啦!瞧你!我入党你倒不快活啦?”“妻子撅起了嘴,显得气呼呼的。她滿以为,他听到这个好消息,是会陪着她笑上一阵,甚至会十分高兴地向她温存一番的。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夫妻的感情一直很融洽,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既不老又不少,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哩!

他站了起来,跑了两步说:“你,你就别想这入党呃,当官呃等等乱七八糟的劳什子吧!你也就把我这书记当安逸点吧!”

妻子睁大了眼睛:“我怎么碍着你啦?”

“不碍?人家会背后戳指头。看,男人当了书记,老婆就入党了。”他烦恼地将手攥成了拳头,狠狠砸在沙发靠背上,弹起老高。

妻子沉默了,热烈的情绪一下子凉了下来。她立刻忆起了那小老头对她的话语:“您早就该入党了,就是支部有几个人通不过,这次你别怕,有我个支部书记顶着,保险逢凶化吉,一定能成,你就等‘七一’举拳头吧!”他还在她面前扬了扬已经握成拳头的手,眉心眼里都是笑。难道?她想。不,她是应该入党的呀,她对自己还能不清楚。这几年以来,她无时无刻不用党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在工作上干在人前,生活上朴素节俭,团结同志,学习认真。她知道,党员的标准就是要比普通群众高出一筹,她利用业余时间学马列和毛主席的书,提高对共产主义的理解和认识。这些连维培不是也说过么,秀云算得上一个编外的党员了,可为什么今天他?她抬起头,疑心地看着他。他着难的脸色下似乎隐着复杂的愁绪。她振作起精神,果决地说:“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入党关你屁事,只要我够条件,让人喜嚼舌根的嚼去,我才不怕呢!”

“你有这等胆量,我还不敢批呢!”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妻子可急了,指着他的鼻尖:“你,你这是什么话,你支持基层支部的意见么?你这怕,那怕,还能当好书记么?”其实,她心里很明白,他当了书记,工作上是很有起色的。不是么,今年上半年,厂里拿了好几面锦旗。不过,她还是要激激他。

“是我怕,怕那小老头耍滑头,到头来给我一双小鞋穿。”他怎么能不清楚,小老头一直觊觎他这个书记的位置,可就是上次没选到他,而是由党员们提议,领导批准,将他这个技术员出身的支委当上了党委书记。真是一步青云呀!小老头岂能不骨梗在喉,而现在竟让他的老婆入党,世上竟能有这样宽大胸怀的人?如真这样,他倒不会叫小老头了,这还不是用来拆他台的一着棋么!

她想了一想说:“小老头一人没那么大的权限,要不,你去调查一下,听听党员群众的反映。”她不怕,她相信党员都会同意她入党的,那两位介绍人不都是毛遂自荐地来到她面前的么?

“调查党员群众?”他转动了一下眼睛,拍了拍后脑勺,连声说,“对,对!”

“要说秀云的入党问题,那真是没说的,我们党员群众一千个拥护,一万个欢迎,党里就要这样的新……新血液!”老工人周海强握着十八磅的锤柄说。他已有三十年的党龄了,可他不愿去当干部,偏偏又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还要调查什么?秀云早该入党了,就是那个小老头使坏才拖到今天的,你就尽管批吧!”青年工人刘俊停了手里的活,从裤袋里掏出一包飞马烟,抽出一支递过来,“李书记,来,抽一支!”

李维培推了推刘俊的手。刘俊倒不高兴了,话儿里带着酸味:“啊哈,嫌我们工人烟丑是不是?我们这些抓扳手的能吸上这四脚奔的就滿不错啦,‘前门’的烟要到后门去搞呢,工人兄弟能有啥能耐,到哪儿去开后门?哪像你,党……党,”他自觉说走了嘴,戛然而止了,尴尬地仍将烟卷儿递过来。

“哈、哈,秀云入党啦!恭喜你呀!”周秀兰敲打着手里的一支红蓝铅笔儿,“你这个书记还要骄居什么呢?她入党,你得给我糖吃呀!还要问什么,自己妻子入党,还不早这么大笔一划!”“喳,”她用铅笔象征性地做着手势,竟在桌面上的表格上划下来了。纸破了。可惜,一张好端端的表格纸,只得宣告报废,好在她有的是时间,今天她的工作量,大概就是这张可有可无的行政管理人员值班表。

李维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工。不错,她真是个幸运儿,入了党,不知又怎么让她当上了行政科的科员,整天就是这样画画涂涂,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哎,一个中共党员。他曾下决心准备把她下到车间去,可是其他干部劝他,他才停止了这个行动。是的,人们又会怎样说他呢:排斥异己,一朝天子一朝臣;过河拆桥。当时没有她公公点头,他能当上书记么?看,公公才离了休,媳妇就该倒霉了。可是,她在这儿,干什么呢?又能起什么作用?真是行政科的赘疣。

不,今天我有必要去和她公公聊一聊,他这样想。

“啊,哈,小李子,今天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呀?”离了休的局党委书记周应同含笑拉着他的手,让进了他的书房兼客厅里。

客厅不大,但布置得古朴讲究。说古朴,四周的墙壁上张挂着国画,茶几上墩着古玩的膺品,中间一幅中堂,画一只昂首翘立的老虎,两边的对联颇为特别,竟是清朝书画家郑板桥的诗句:“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是的,花香而不多,两张沙发中间的小桌上就墩了那么一盆兰花,发散出一阵阵幽香。说讲究,天花板刷得雪白,吊灯擦得锃亮,壁灯呈梅花形,还有落地电风扇、沙发、电视机、录音机……看这客厅,真要惊叹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奇妙结合了。

“我想,我想……”李维培吞吐着,不知怎样来回答周应同的问话。他想好的一席话这时已经端不出了,告诉他,老婆要入党,那不是卖弄么;提醒他,他的媳妇得下车间,那不是等于指着骂他么。

周应同并未感觉到他的不安,反快嘴接上了话茬:“听说你妻子小张入党啦,小家伙进步倒蛮快!”他用手指弹着沙发的把手。

他听周应同已经点了题,不妨向他表示出了自己的忧虑:“是呀,我只是担心舆论……”

周应同哈哈笑了,身子倚在沙发靠背上,斜了他一眼:“你这孩子,既做了又怕什么,不过……”他神色壮重,口气沉缓地说,“一定得符合党员的标准,我是深有教训的。你知道,周秀兰她刚来到你们厂,小老头硬要介绍她入党,党是入了,可她毁了,其中还包括我。听说,人民来信都写到中央里去了。你看,威信,哪儿还有呢?”他说着,换了口气,“我是老了,也谈不上需不需要人们的原谅了,可你,还年轻,要干好一项工作,当好一个干部,群众的信任是至关重要的呀!”

“群众的信任?”李维培讷讷着,“可我……”

周应同岔开了话头,慎重地说:“关于周秀兰,我还是希望她能到车间去锻炼,小木块浮在水面上,风浪一起就冲跑了;而铁锚却能深扎在河底,倒反能拴着一只船呢!既是党员了,就得有个党员的样儿,这个我曾和她说过的。可是……”他欲言又止,抬起头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照片。

那是幅八寸的照片。照片的后排坐着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妇,两人膝前站着一个十多岁梳着两条小辫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其神态可以看出就是现在的周秀兰,自然那后排的一对夫妇不用猜想肯定是周应同的亲家了。

周应同掏出香烟,扔给了李维培一支,自己用打火机打着了火。烟卷就着火头,吸了一口,仰起身子,将打火机推到李维培的面前。维培谦恭地让了让,摇了摇手,表示不吸烟。他“噢,噢”地继续说下去,“要说小邹也真可怜,父母都在那动乱的年代先后不清不白地死去,只有我还解放得早些,收留了她,跟着我,人们都喊顺了口,叫她小周哩!更可笑招了工之后,履历表上都填的是周秀兰,也是因当时她那反动家庭的黑锅不敢背,其实她的父亲还是我当年打日本鬼子时的连长哩!”

李维培油然而生敬佩之情,问:“那么现在为什么不改过来呢?”

周应同仰靠着椅背哈哈笑起来:“过去她做了我的女儿,现在又成了我的媳妇,没必要改了。”他挥舞着挟着烟巻的手,火星儿一闪一闪,烟灰儿纷纷往下掉。他继而说:“而且她也不要改,有个活着当干部的老头子,总比死去的荣誉爸爸强呀!”

李维培的眉头蹙起来了。他凝眸眼前的周应同。是的,他老了,两鬓白发,尽管保养得很好,但容颜上还是刻下了以往艰苦岁月的印记,额上有很深很多的皱纹,两颊有褐色的斑点,显得松垮垮的,笑着时,嘴巴间的皱折有如石子投进枯水塘里泛起的层层涟漪……唉,他就是当年强攻这座城市,一气上缴了鬼子两挺机枪的尖兵排排长吗?李维培的心里不禁涌起了一丝丝怜悯。是的,国家的政策是英明的,他应该享点晚年的幸福了。可是她--周秀兰也应该跟着他混日子么?难道他父辈们早年的出生入死,到头来就仅仅为的这么,那么作为党员的理想、信念和事业呢?啊……不!他果断而勇敢地说:“小周的工作,工人们是有些意见的呢!”

周应同停住了笑,正色问:“噢,是吗,这我知道,孩子不争气,我也没法,现在我又离休了,管都管不着,大概……将来会好一些的。人们总是这样,比如,你,你现在,你的妻子入党……唉,怎么说呢……都一样的。”

是吗,都一样?那么他就是说,我的妻子入了党也会和周秀兰一样,受到人们背后的议论,说长道短,脊梁骨捣穿了,以至把她毁了,再把我毁了……李维培品味着周应同的话,想着:可是,我妻子毕竟是光荣榜上常见的人物,而周秀兰,见鬼……

那一天李维培也不知是怎样离开了周宅的。事情还是按照他预想的那样进展了。他的妻子在“七一”举行了入党宣誓,而周秀兰回到了原车间工作。人们好像对这些事并没有感到有什么特别,一切不都是很正常的吗?李维培很想听到一些从下面来的反映,可是没有,有关妻子的,有关周秀兰的,都没有。

一天,李维培走过厂门口,他习惯地向光荣榜上看去。这个时候他能获得一种愉快的享受:他的眼光一定是会与那像片上他那娇妻妩媚而温柔的眼光相遇的。可是今天有点儿特别,在他妻子长期占据的一角却换上了另一幅年轻秀丽的少妇照片。啊,那不是周秀兰的么?他感到的不知是欣喜还是羞愧。他挨着一幅幅照片找下去,却没有再找到妻子的照片。他恼怒了,气愤愤地赶回家去。他要责问妻子,要求进步的人怎这么熊啦?为什么入了党,表现倒反落后了呢?哼,连个先进都选不上了。

妻子含着眼泪告诉他:“不,不,我还是这样干的,而且干得更……可是,小老头说对我要有更高的要求,人们不选我了,似乎和我隔膜了,疏远了……”

“那么周秀兰呢?”他得继续责问她,他不能相信妻子的言语,同情她流下的眼泪。

“到了班组就有情绪,工作也就那么回事吧,可小老头说她从科室到基层本身就是很好的表现,提名她先进时,人们也就没反对,她倒当成了。”妻子痛苦地答着,喘气都不那么均匀了。

是吗?李维培颤抖着手点起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咳、咳,”他呛了,感到喉咙眼里火辣辣的,眼泪都溢了出来。

第二天早晨,李维培来到了党委办公室。秘书含着笑递过来一份文件:“李书……李总,这文您看看吧。”

他很快地打开文件看起来:“……鉴于李维培同志原系技术员,担任党委的领导工作,似不适宜,现任命为厂部技术负责人,免去党委书记的职务;任命魏志纯同志为党委书记……”

啊!小老头当上了党委书记!李维培两眼发直地紧盯着文件下方那市委组织部红堂堂的印戳。他用手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他颓然坐在了籐椅上。

啊,让我当技术负责人。不错,我打过报告,要求干老本行,但过去上面就是不同意,今天却批准了,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因为我以前的报告,还是归口、不埋没人才,还是……他不禁惶惑了,既是技术负责人,为什么不批准我聘任我当高级工程师呢?而我上次曾技术考核过,是全部合格了的,因为当了书记,才耽误了评定职称……

而且,这小老头能靠得住?让他当党委书记,这工厂能搞好么?

他无须再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将钥匙一把把插进了一个个锁眼中。

这时,小老头迈着轻捷的步伐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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