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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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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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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洲往事

故乡是一幅国画,历久更加珍贵,当你从豪情万丈出外奋斗,你会满载乡愁而归。我永远怀着一个故乡的梦,当我历尽千帆疲倦归来,秀丽的浔江会洗净我思乡的尘埃,沉静我的心境,而那曾经的荷塘,会让我的衣袂沾满了荷花的清香。

童年是那朵消逝的云彩,永远不会再来。我的思乡梦,像那绵绵的秋雨,从过去下到现在,顺着我的发梢,流过我的眼睛,流过我的脸庞,然后,流进记忆里。

站在山上遥望大洲,她像一枚美丽的橄榄,美丽的浔江围绕在她的两旁。洲上绿树婆娑,房舍参差。

她在三江县城下游一公里左右,面积约两平方公里,是浔江上最大的洲,洲上有四个村寨,一所高中、一所小学、一座电站、一所寺庙,和一座洪水怎么冲也冲不掉的木桥。

桥一头连着大洲,一头连着过往。桥墩是水泥砌石,离水面四米左右,共六个,桥面用杉木做梁,上面铺上木板,为了不被洪水冲走,桥面还用钢缆绑好系在岸边大树上。那时年轻的我一心想着走出那座桥,后来真的走出去了,但是那颗不谙世事的心,在历尽千帆后被岁月无情的打磨,更增添了对家园的眷恋。

桥是进出大洲最便捷的途径。每天无数村民和学生往返这座桥,一座桥,每天都在书写着人生。在村民看来,她是生活的一部分,方便了出行和生产生活。无数的莘莘学子带着天真和梦想,每天往返在这小小的桥上。在他们看来这小桥一头是现在,一头是人生希望。他们在桥两头演绎着各自的人生:有人蟾宫折桂,有人名落孙山,有人光宗耀祖,有人身败名裂…….。这样的人生故事在这座桥上每天都在上演,饱经沧桑的小木桥记载着人生的悲欢离合、荣辱盛衰。

1983年木桥改建成钢筋混凝土大桥,只剩下桥墩还耸立在水中,随着草头坪水电站的蓄水,桥墩已经全部淹没在水下,木桥成为一代人的永恒的记忆。

桥头左边有一个附属的小洲,洲不大,没有树木,只有光滑的卵石、洁白的河沙和紧紧贴地的马鞭草。洲边河水较缓、浅,加上河水清澈,县高中就在桥头,这里自然而然就成为学生晾洗衣服被褥和洗澡的天堂。晴天下课后,学生纷纷拿出被子来到草地上晾晒,或者提着水桶来洗衣服,然后再提一桶水回宿舍洗漱用。这里也是洗澡的好地方,男女学生间隔一段距离,然后尽情在河中嬉戏、游泳,有的男学生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一如既往。缤纷五颜六色的被子和草地上的鲜花般的青春少男少女以及嬉戏玩水的学生,构成河边上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成为读过三江县中学的每一个人永久的回忆。

三江县中学建于1932年,距今已经九十高龄,有着光荣的校史,却依然焕发着青春的气息。以前是三江县唯一的高中,面积不大,只有数十亩,但是绿树掩映,古木参天。这里培养着三江县第一代共产党员和革命工作者。中共党员王粹新、何大群、谭安犹、秦振武、梁华新先后在这里任教,他们以教师职业为掩护,通过传唱抗日歌曲、组织学生出墙报和开展演讲活动,宣传抗日;或传播革命思想、培养革命力量,在三江县播下了革命的火种。

学校大门正面是办公楼,苏联式建筑,三层砖瓦结构,右边是教学楼和食堂,教学楼宽敞明亮,不知有多少的人才在这里成才,然后走出校门,奔赴国家需要的各个岗位,为国家的繁荣富强、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日复一日贡献着力量。教学楼旁边是食堂,门前是高大的樟树和鸡爪梨树,和学校唯一的、宽敞的水泥路面,饭气升腾,菜味飘香的食堂是莘莘学子的最爱,但是打菜的阿姨总是让她的勺子打翻你的理想。以致校围墙外的黑饭菜摊边的围墙被饥饿的学生爬磨得精光。

左边是教师和学生的宿舍,只隔着一条路,都是属于苏联建筑的平房,砖木结构,盖着土瓦,瓦面上青苔苍苍房檐下挂满了各式民族的衣服裤子,窗台上整齐摆放着打饭的饭盆;只有靠上边有一栋六层的宿舍,那是女生的,校长说要重女轻男,所以女生住楼房。

办公楼左边是一个大大的阶梯,有八层,每层有十多级,那是通往我故乡的阶梯,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学校没有围墙,但是治安很好,没听说过学校丢失什么东西,也没有附近青年来捣乱,村里人很淳朴,没有坏心眼。上面有两排平房,是男生住的,比较简陋,土砖墙,散发着潮湿的气息。阶梯两旁生长着高大的红椎木。每到冬天,这些树木就变成学生和鸟的天堂,男生每天早上都要到树底下寻找米椎和鸡爪梨,用手或者衣服擦一下,就丢进嘴里,那种地道的味道,一辈子都忘不了。

教师宿舍紧靠河边,三排,也是苏式平房,印象最深是一台彩色电视机。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起是非常稀罕的。彩色电视机出现打破了县中教师、学生及家属和附近村民的生活节奏。每天天黑后,只要不下雨,管理的教师就把它搬出来,放在门前空地桌子上,大家就搬来板凳聚在一起看电视,成为当时最重要的活动。记得当时放的是《上海滩》、《霍元甲》、《陈真》等,我们这些附近的孩子也跟着沾光,只要有时间或者晚自习回家,总要看上一下,尽管不完整,但是心中美滋滋的。现在看来这不起眼的电视机,其实是一扇通往外面世界的窗口,让我看到了外面的风景和精彩的世界,也使许多的人从此下定决心走出乡村,走向远方,去实现更有意义的人生。

学生宿舍旁那里还有校医室,那里不光为师生服务,也为附近村民看看小病、开药,曾记得有一次我发高烧母亲抱我去就诊的情景,每每想起,想起风烛残年的母亲,禁不住潸然泪下。

学校旁边就是三门冲,其实这是一块巨大的礁石,南流汹涌的河水日夜拍打着这礁石,翻滚着打着漩涡,然后折向东,礁石附近有数十座坟墓,那是异乡的教师在三江死后的最后安息地方,他们为了改变三江落后愚昧的现状,把一生奉献给三江人民,三江人民也投桃报李,划了一块地作为教师公墓,让他们的英灵永远驻守在三江。我想,这也是村民对这些值得尊敬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最淳朴的回报吧。

县中后面是大洲小学,三面是平房,一面是升旗台,四面是菜地。学校不大,最多的时候只有六个年级,每年一个班。在这里,我学会了a、o、e和+-×÷,懂得了做人的道理。那段时光留下了校园生活所有的美好,以至于我经常做同样的梦。梦里的教学楼依旧是小平房,冬天用薄膜或者旧报纸封着的窗户,破烂的桌椅,一群衣服褴褛的农村孩子在拼命学习的场景。站在操场上,至今仍记得第一次戴红领巾的样子,脑海里仍回荡在上课的钟声。

大洲电站是三江县第一座水电站,1946年的三江县志曾经提到要建,最后是新中国成立后才修建的。大洲电站的修建,解决了县城用电的难题,同时两边的水轮泵也在日夜不停地为整个大洲村及凤朝村上千亩农田、菜地解决了用水问题,走在坝上,你不得不佩服在那个热情燃烧的岁月中国人民的团结、智慧和伟大,没有任何机械,无数的人凭着原始的工具建成无数的大坝,建成了这个神奇的不用一度电、一个水轮泵就能把水提到几十米高,成千上万个解决了中国人民的口粮问题的东西,但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大坝都不再配备这个了。电站已经被洪水摧毁,那是1996年7月18日,那一天,整个柳州市都遭遇到百年不遇的洪水,电站垮了,外婆也去世了,外婆就住在电站旁边叫做滩头的村子里。

到大洲,香林寺是必须去的。这里承载了大洲所有的灵气,也蕴含岁月的沧桑。它经历了几百年,几经兴废。你来的时候,无需带一颗参禅的心,这里的风景可以为您洗去一切尘埃,不管你是下里巴人还是阳春白雪,只要你来到这里,灵魂就可以洁净如初开的夏荷。寺庙里树木参差,梵音袅袅。推开虚掩的山门,你会发现这里净无纤尘,就像你的心境,尽管历尽千帆,承受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兴衰荣辱,但是来到这里,你会把城市的繁华忘掉,在晨钟暮鼓中沉静,然后在一方木鱼声响和袅袅的檀香中静静的度过一段时光。

三角渡,渡口不是三角形的,已经有数百年了,她是由现在的加油站这边开始荡船到滩根寨尾的河滩然后再渡过河到对岸,再从对岸回到加油站,整个路线就像在画一个大大的三角形。在这是你感受到生命的周而复始,世间轮回。三角渡是义渡,不收钱,过去是给几分地给渡船人种,解放后纳入政府开支了。她以前是溶江河片区的几个乡镇到县城的必经之地,九十年代开通了公路后就废弃了。她从容的走过千百年,走过四季更换,走过水涨水落,走过人事变迁,从容的接受来往的旅客,也从容走完她美丽的一生。

洲开是大洲最开阔和平坦的地方,对岸是茂密的青山,这边是大片的稻田和菜园。在洲开你看到的不是诗情画意,而是朴实的田园生活。寨边是湍急的浔江流水和长达两公里的河滩。河滩很美,一半平坦的草地,一半是光滑的鹅卵石和洁白的沙滩。小时候的我经常赶着牛群到草地上,任由它们在草地上安详的吃草,或者到水里泡澡;而我们则去灌雄叫鸡或者用狗尾草伸进洞里引诱(一种蟋蟀),抓住以后让它们打架;或者在沙滩上寻找蚁狮,用手把它捧起来,它就拼命往你手心钻,钻的你钻心的痒;或者光着屁股跳进河里洗澡,如果有女孩子,我们就喊要脱光裤子羞走她们,便尽情的摸鱼或者打水仗;或者坐在水边用手抓着湿沙,让沙子慢慢从指缝流下,滴砌成宫殿或者其他建筑,然后用水冲掉;或者一群小伙伴在电船上滩时,不顾船上人大声劝阻,一股脑朝电船冲去,去搏击电船扬起的巨浪;或者比赛打水漂,用扁扁的石头顺着水面掷去,让石头在水面飘起一串快乐的水花……那种快乐是无法形容的,在那种年代,尽管衣食匮乏,但是伙伴没有多大差距,所以大家都很单纯、快乐,没有烦恼和孤独。但是回家免不了挨揍。我记得傍晚袅袅的炊烟和母亲唤儿的声音,打我时,母亲满面是泪,责骂中尽是疼爱。她怕我们溺水,因为我爷爷有个弟弟就是溺水死去的,而同时寨上也有不少溺水死亡的事件发生。

故乡已经搬到对岸了,河滩也被草头坪电站淹没了。岁月依然如河流般流淌,村庄、老屋、河滩、小伙伴都已经成为过往,大洲带着满满的乡愁,哪怕人生百转千回,再也无法抹掉那抹记忆,那么就把这余温犹存的记忆带走,装进我的脑海了。在某个思乡的时候,拿出来仔细品味,写下一段大洲往事,那美丽的山水、炊烟袅袅的村庄、那抹淡淡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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