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

槐木有枝，枝里藏花。

三娘抱在怀中的孩子渐渐入睡了，这是三娘在深山里捡到的，她很高兴，再也不是孤单一人。

几个春秋，院子里的槐树几度拔高。

“三娘，你不吃吗？”孩子眼睛入搁浅的宝石一般，在油灯的映衬下，闪着橙黄。“我不想吃，你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上学堂。”三娘说着，又用力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豆渣饼。孩子的眼里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泛起阵阵涟漪。

“三娘，我回来了。”孩子手里撰着一张纸，蹦蹦跳跳地进屋，“三娘，你看，学堂先生夸我画得好，很有天质。”

“是吗？”三娘接过画，“你喜欢画画吗？”

“喜欢。”

“那你最想画什么？”

“我想画天下最美的景色。”

三娘笑笑，轻抚孩子的头：“画画不仅要用眼睛，还要用心，三娘期待看到人间至美的那天。”

槐树的枝叶更加繁茂了，又在不觉中露出槐花。

“三娘，接住。”树上的少年将槐花枝勾断，三娘则在下面接槐花。

不一会儿，三娘端着槐花糕来到少年面前。少年咬了一口，就像晚风带着清凉的槐香扑面而来，从咽喉到肺腑浸满清爽。

“三年做的糕，真好吃！”

“嗯，”三娘点点头，却收敛了笑容，“你还喜欢画画吗？”

“喜欢。”

“那你最想画什么？”

少年低着头思索一会儿，大声道：“我要画那苍生疾苦，我要画那天道不公！”

三娘笑了，点点头：“画画不仅要用眼，还得用心。”将手里得小囊递给少年，“三娘没什么能帮你的，这些钱你悠着点花。”

“三娘，我······”少年哽咽

“一直在三娘身边可不行，你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三娘泪珠划落，“如果在外面过不下去了，三娘一直在家！”

少年点头，接过小囊，尽力收住泪水。

少年按照行程，观天下秀美，览民间疾苦，书以丹青。他的画广得赞赏，最终传到帝王眼前。皇帝为其题词曰：“人间只此丹青手，画尽天上天下事。”

少年成名，不久收到三娘来信：“君亦成名，陌亦花开。”

少年仔细研读后回信：“学海无涯，画舟未岸，不敢岸也。”

院子里的槐树愈发“消瘦”，槐叶在风的召唤下寥寥无几。

这天，本该收到三娘来信，写着：“树欲静，叶欲留，风不止。”却因信差出了差错，中年并未收到。

又过了几日，乡里人找到中年，告知：“母危矣。”

中年借马，千里奔袭，回到家乡。

院子里那棵槐树已经枯了，没有一片槐叶。

中年进屋：“三娘！”中年紧紧握住三娘双手。

“你终于回来了。”三娘颤巍巍地说：“孩子，桌上还有槐花糕，这是最后一点槐花做的。”说着，三娘闭上了双眼。

中年没有哭，甚至有些笑意，他咬了一口，却索然无味。

倏地放声大笑：“我走过天涯海角，求人间至美，饱食人间烟火，会苍生疾苦，殊不知，天下至美在我眼前，人间疾苦在我身边！”说吧，戳瞎了自己双眼。

中年跪下，低着头：“我心有眼了，三娘！”中年放声大喊道：“母亲！”

三娘眼见泪珠划落。

人间至美多难求，众生疾苦能会否？

待到树静风不止，却愿画去满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