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来到熟悉的地方,走在松软的雪野,每走一步,感觉不是简单的跋涉,踩出来的都是尘封的流年。
冬季走漫步雪原,没有什么特别的奢求。就像每个人归心似箭地回老家,因为眷恋是不用去说什么理由的。
听着松鸦的鸟叫,看着白云蓝天,想起生命曾经的种种美好,往事历历在目浮现在眼前,有过青梅竹马的浅浅爱恋序曲,有过青春张扬的独奏,也有过美好的一往深情的交响乐。但随着岁月的变迁,往事已走远,如今望着天边感慨,我试图想把记忆留给雪山。
每次听见松鸦的叫声,或者是看见松鸦或写到松鸦,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胡冬林的音容笑貌。特别是听见松鸦的鸣叫,就像听见了胡冬林在对我倾述他曾经在森林里的发现和喜悦。也许他的不灭的灵魂就在长白山,就在鸟儿的生命里律动,在不同花朵的盛开中芳香。仿佛绵延的山脉就是他森林漫步的余音,起伏是他坎坷的人生。
走在皑皑的雪原,就像走在洁白的画卷。我轻轻走在了时光,听着滴答着心跳的感言,头顶是蓝天的爱恋,脚下是雪花的浪漫,我仿佛听见雪谷回荡着你的诺言,而梅花鹿托着我呼唤,我看见我的思念漫过雪原,流向很远很远也写不尽爱的眷恋。虽然爱是一个个体生命的体验,但爱到深处爱到境界爱到忘我,就比天地还辽阔了。
沼泽山雀在林中有点孤独,它们飞出思念的弧线,然后落在如铁的灌木枝头上,唱着怀念的歌,那是夏日绿荫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生长山梅花,或是长白蔷薇,如果还有,那就是山盟海誓。我也想念夏天,因为夏天里我留下如一根青藤的缠绵与怀念。我曾经对太平鸟说过我心事。因为太平鸟和棒槌鸟一样是吉祥的鸟儿。我喋喋不休口若悬河情绪跌宕起伏,翻箱倒柜添油加醋把人间的爱恨情仇彻底说透,太平鸟似懂非懂,它在树枝上眨眼看看我,然后飞到高一点的树枝上,对我低吟了一首鸟语歌谣,我也似懂非懂,太平鸟默默地离开了我,没有留下归期,因为鸟儿们不会像人类可以对未来承诺。我看着太平鸟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世间很复杂,有些故事未必要去听懂,有些东西未必都要去看透,用雾里看花的朦胧去看世界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深刻的思想交给哲学去探讨,保持一份童心,活的简单些,或许困惑就少很多。
冬日的太阳像被人抛在天空的盘子,盘子如金那样闪耀光芒。雪原过于冷酷,辜负了太阳一片深情的照耀,在自我中反射太阳的光芒。看远处的森林,在金色的光线下形成波浪形的起伏,就像一只巨大的笔在山脉一挥,无意间留下一片深青的痕迹。
我一边在雪地慢行,一边思考无关紧要的思想的附属品。这个习惯就像儿童出门要带着一个玩具。雪地上出现一行动物的脚印,那脚印如同一个人把手稍做收拢,然后直接按在雪地上一样,出现五个聚拢的手指般的印记。也许只有山猫才能走出梅花一样足印,不知道狐狸在雪地的脚印是什么图案。胡冬林在《山猫河谷》里对山猫脚印有非常精彩的描写,我是望尘莫及。
走过你走过的高山花园,满山杜鹃已经入眠。如今是记忆的雪原,曾经的流水潺潺都化作沧海沉默的流连,深情赋予了山高水远。
思维瞬间偏离了跋涉雪地的初衷,信马由缰地驰骋。我抬头看前方,看见一道悬崖屹立在林边沉默不语。我理解它的沉默,因为它是地壳运动留下的墓碑。墓碑从来不是用声音向世界倾述,而是一个沉默的灵魂伫立在旷野看时光流转。
那棵美人松依然在,好像就在昨天的昨天。年轮在人类推杯换盏中走的悄无声息,静观人间百态。此刻,它静静地看着雪原、蓝天,不说朝朝暮暮,也不说天长地久,就那样寂然地看着岁月静好。谁说男有泪不轻弹,可我想起昨日的美好,想起你留在雪地的诗篇,一只苍鹰的飞翔让我情不自禁泪水涟涟。永远有多远,我的思念比永远还远,让冷漠的苍鹰告诉你,我心里有你看不见的一片雪原。你可以不相信玉皇大帝,但你可以相信苍鹰,因为光明磊落的苍鹰一生从没有谎言。
我不知道多愁善感是不是爱好文字人的通病。李白斗酒是为了灵感,还是为了驱逐人生的某种遗憾?我想,他的豪放只有他自己一清二楚。
也许是莫名其妙的某种遗憾,也许是因为想起了同学胡冬林,或许是在雪原感觉到了生命里一个刻骨铭心的感受,迎风而站的我在枫树下流泪了。
此时的情绪过于自恋,我在心里谴责自己的脆弱与多情。回望自己留在雪地上歪歪扭扭的脚印,再看看苍茫雪野的辽远,卑微的生命在瞬间生长出跋涉的欲望。擦干眼泪,我要继续前行,听着三江水潺潺,告诉我不为过往牵绊,过去的记在心田,感恩所有的遇见,一程陪伴一生怀念。生命还有春暖花开,不为旧岁留恋,给生命更多的空间,装载未来的每一天。
远处传来啄木鸟敲响木的声音。我想起了抗联的烽火、消失的木帮,还有人参故事的传说,心有多重感慨与觉醒。又想起那些飞走的那些夏侯鸟,对迁途突然产生十分的敬畏,在我的感觉里,鸟儿的迁途是生命里一首最惊心动魄的交响乐。
当你有一天回到长白山,你看见雪中怒放的冰凌花,那都是我生命的勇敢,你看见的满山杜鹃,那都是我最真的缠绵。
我要告诉你,我把爱留给了白桦林,留给了山谷,留给了鸟语花香,留给了三江碧水,与参花与梅花鹿一起,把一往深情寄予白山黑水间。
我爱你,我爱长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