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毛槭开花了。它的树干比较平滑,看见它总有想抚摸的欲望。作为乔木,族毛槭分枝很多,黄色的花朵开在两年生的枝头上。最开始认识簇毛槭的时候,总以为它的花朵一直没有尽情绽放,因为它的萼片卵形,雄花花序如伞,就像我们看见的很多倒垂的花骨朵。
风从山谷的方向吹来,带着稠李子特有的味道。那道山谷至少有两个比较大的河湾,我曾经在那里看见野鸭和鸳鸯。
整片树林里几乎到处都有鸟鸣声。我能从鸟鸣声分辨鸟类的能力很差,可能我天生就对声音的分辨能力很差。但这不影响我欣赏歌曲。我喜欢的歌声大家不一定很熟悉,常听的歌手有罗海英、陈瑞、安静几位。最近又循环播放刘晓演唱的《最后的倾述》。
走在幽静的森林里,我一路听着山鹡鸰的歌唱。在路过一片针叶林时,我看见一只孤独的松鸦,它落寞地飞到枝头上,在那不动声色地沉寂起来,好像一个哲学家在思考玄妙而深刻的某个命题。我想起胡冬林写过一篇有关松鸦的日记。我尝试着学胡冬林发出类似松鸦的鸣叫,却惊飞了那只思想者的松鸦。不是谁都能与鸟儿对话的,这需要心灵感应。
在穿越一片树林时,几只北红尾鸲在丹枫灌木的高枝上纵情地唱着。一对对雌雄北红尾鸲不时追逐与丛林间。繁殖期的雄北红尾鸲很殷勤,也特别搞笑,它在高枝上不断地对着附近的雌鸟点头翘尾地鸣叫,当雌鸟应声飞至跟前时,雄鸟跟殷勤地点头翘尾了,而且翅膀也蓬松起来,两只脚不停地动着,身体也在摆动。这样持续一分钟左右,好像相互有了好感,这时雌鸟与女孩一样,要进行一场男追女的爱情游戏。雌鸟离开枝头,雄鸟马上追逐而去,彼此一上一下地追逐与低空,远远望去,你能看见棕红色的羽毛在空中翩翩飞舞,演绎着最美的爱情舞蹈。
北红尾鸲有极强的占区行为。在繁殖期间如果有其它北红尾鸲进入巢区附近,雌雄北红尾鸲会立刻飞到外来北红尾鸲跟前鸣叫不止,并不时发出“咕咕咕”的声音,时候在说“请你离开”一直到外来的北红尾鸲知趣地离开为止。去年的一天,我无意间走到北红尾鸲鸟巢的附近,北红尾鸲夫妻突然从丛林内飞出来,盘旋在我头顶鸣叫,我停下脚步看着它们,它们并不畏惧我,在我附近飞来飞去,甚至虚张声势地做出俯冲的搏斗姿态,我笑笑之后就离开了它们。我发现它们在离开的时候在不同的方向观察我是否离开。
我喜欢如此顾家的北红尾鸲,它们好可爱的。
10
歌声低沉的鸟儿应该是白眉地鸫了。也许因为它的眉纹白色,才叫它白眉地鸫吧。
虽然长白山南坡的长白、北坡的安图、东北坡的和龙和西坡的抚松都要白眉地鸫,但数量不多,不是很常见的鸟。三年多时间,我仅仅见过三次,而且第一次相遇时不知道它是什么鸟。
《长白山鸟类志》里说,白眉地鸫四月下旬就来长白山地区了,但我看见它们在五月末才建鸟巢。不知道未建巢之前它们如何栖息。
那天,我在一片次生林中漫步,无意间看见有鸟儿在树丛间跃来跃去。当时,杨树正随风散播着杨絮,森林里仿佛飘起了沸沸扬扬的雪花。因此我看不清那是什么鸟儿在灌木丛。但我从它们单调低沉的鸣叫声判断,这是我不认识的一种鸟儿。
我抑制着自己的兴奋,小心翼翼地朝鸟鸣的树林走去。但低吟的鸟鸣突然销声匿迹。无论我怎样在附近穿梭,听见了啄木鸟和山鹡鸰等鸟儿的鸣叫,却在也没有听见那种鸟儿的叫声。
后来,我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终于在那片树林里第一次邂逅白眉地鸫,它正在树枝间筑巢。我用望远镜把它看了个清楚。这是这个夏天第一次遇见的新鸟类,它让我的漫步有了可以回忆的内容。
我有多次来到那一带树林,却在也找不到白眉地鸫筑巢的那片林地了。不知是记忆出现了短路,还是白眉地鸫搬家了,总之我再也没有看见它。在后来的两年,有一次,我正在摇晃一棵小天女木兰树,听见低沉的鸟鸣声在头顶上方想起,我一下子意识到这是我朝思暮想的声音,当我抬头张望时,它已经从我头顶飞过去。
最后遇见白眉地鸫 也是短暂的重逢。当时,我站在两棵枫树间凝望树上红透的枫叶,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我在思考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枫叶,它有火焰一样相思的内涵,还有与秋的无可奈何的别离的寓意。我知道这些都是文人赋予枫叶的故事。如果以森林的角度理解枫叶,我想,枫叶是季节的记忆和旗帜。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两只白眉地鸫意外地落在我对面的灌木丛的树枝上,很快消失在灌木丛里。
我很想给白眉地鸫留给影。但在林中寻找鸟儿是一件很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吃力是你要在荆棘中小心翼翼地寻找,如果真看见了鸟类,它们对你打扰表示布满。当时天色已经黄昏,光线迷离,我看不清灌木丛内部的东西,耐心安静等一会,听得到白眉地鸫特有的低沉的鸣叫,可是你刚刚捕捉到它们所在的方位,可是那声音忽然就没了,耐心等一阵,才又在另一处响起。一直靠到太阳落山,我不得不悻然而回。
这种失落的心情,就好像被情人甩了一样,很郁闷又无可奈何。
11
晚霞灿烂的傍晚,就像一个绚丽无比的舞台。山峰的轮廓在夕阳下温和了很多,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在深沉地赋诗。
此时,黄腰柳莺的歌声更为复杂委婉和动听了。大部分鸟儿在短暂的求偶和繁殖季节,过着有爱情滋润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忙碌与快乐的。
这个季节里鸟儿的世界没有孤单,即使是一只鸟儿独自在枝头鸣叫,马上在不远处也有另一只鸟儿和它呼应,有情人的情歌从来都是唱给心有灵犀的人。
林中沼泽地上北悬钩子玫瑰的小花刚刚绽放,八个花瓣簇拥着花芯,看着就像打扮相同的八个小仙女。同样开花的还有甸杜,柴桦如军人一样身板笔挺,白色的树干在晚霞中格外耀眼,开过花的稠李子显的很落寞,心不在焉地摇曳着树冠听潺潺流水。
走出很远,还能依稀听见黄腰柳莺晚唱。就要落山了的太阳看起来有点像篮球,却比篮球沉甸甸的,一眨眼就跌落在山脉的后面。
一只云雀惊慌失措地从我头顶飞过,像一只箭射向了树林。
我若有所思,不知道这只云雀发生了什么。也许是杞人忧天吧,
12
高高山崖在森林像一艘孤独无比的沉船,宁静是它对岁月的咏叹。沉默是它一部分,还有流水对它安抚,和林中的鸟鸣。
稠李的花朵开在它的附近,远远望去,仿佛画家在峭壁上的涂鸦。
我隐约听见极北柳莺在林中歌唱。迁徒的季节人们能经常看见它们。它们喜欢在道边、刺生林或宅旁小树林里活动。它的歌声比较单调,低沉而拖着长长的尾音,好像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在咏叹。其实它们是一种性情活泼的鸟类,在丛林间它们会快活地跳来跳去,有时候寂寞了,它们会和其它莺类聚在一起。
我走的再远一些。这里的树林更加密实,森林遮蔽度很高。我听见山鹡鸰在不远的河岸叽叽喳喳,怎么听都不是在专情歌唱,倒是很像一群雄山鹡鸰在打嘴架。鸟儿互掐很有趣吧,它们只为捍卫爱情战斗,但基本是动嘴不动手,绝对的比较文明。
《低吟的荒野》的作者奥尔森去森林和荒野漫步,很多时候都会带上《瓦尔登湖》一书,经常在林中小憩是翻阅,直至把书籍都翻乱了,可见他对《瓦尔登湖》一书的喜欢。我在阅读《低吟的荒野》和《瓦尔登湖》书时,感觉两位作家的文风有相近之处。作家之间的相互敬仰,是能从作品中看出端倪的。
翻过一个山坡。眼前是一片杂木林。榆树的枝叶比前几天更为浓墨绿了很多,不经意在枝杈间看到了一个鸟巢,不知道是那种鸟类的家。我耐心地等了一会,不见有鸟儿回巢。在树上筑巢的鸟儿很多,你很难确定它是谁的鸟巢。就像我们看见城市里成片的小区,基本上大同小异。
三蕊柳的雄花序看着像白色的毛毛虫。东北红豆杉的花开始凋谢了,树下开着一小片长白蔷薇。我走在林间草地上,就像走在绿底白花的地毯上,还能闻到树木特有的气味。在一棵枯树的树根处,许多黑色的蚂蚁在蠕动,我很少看见蚂蚁在歇息,它们总是不停地劳作。
我听了一会大山雀的歌唱。还在灌木丛看见一只短翅树莺在窥视我。我友好地对它笑笑,它却突然躲了起来。
13
傍晚,在雕塑公园的人工湖看见一群沼泽山雀在树丛里舞蹈,鸣声一片。一只蓝大胆在美人松树干上不声不响,好像在为树干诊断疾病。
我没有目的地缓步登上玻璃栈道。上面有几位外地游客在拍照。我站到不妨碍拍照的一角,抬眼所望的暮色,现在夕阳的渲染下不时变换着色彩,黄昏的小镇、树林、远山有机融合在一起,暮色如同一支画笔,色彩先是在山脉描绘出轮廓,然后慢慢再为森林上色,再渲染到小镇的四面八方,而远处的长白山,在色彩变换中渐渐变得朦胧与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