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明媚的一个夏日,我在林中一个小山坡收住脚步。回头凝望了一眼就觉得自己所有的跋涉都有意义。当我面朝长白山方向站在橡树下,目光缓缓掠过浅绿如海浪的阔叶林,越过起伏的似橡皮泥捏成的山脉,目光最后定格在顶着几朵白云屹立的长白山,心中突然就满山杜鹃般的心满意足。
我无法用文字表述清楚此刻自己鼓荡如风的心情,美好的感觉似花朵盛开,又如溪流潺潺,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舒心的愉悦,整个人恰如在云霞里飞扬。
我眺望着这片让我赏心悦目的自然。有一点可以很确定,再没有什么风景可以让我如此心动了,因为这里足以安放我人生和我不安的灵魂。我知道,只有自己可以体会到独自漫步森林的平静与欢乐的体验,这是一个孤独生命最美好的体验,也是最直接的心有灵犀的感觉。
开在山坡上的长白忍冬,还有灌木丛里的短翅膀莺理解我的心境。一个静静地开放,一个喃喃自语。我所有的漫步与求索,不过是为了寻求心灵的平静,而白山黑水满足了我的这个愿望,我还有何求呢?
作为森林行者,我太容易被感动。听见鸟儿在山谷歌唱,我心就如杨絮飞扬。在刚刚开花的天女木兰前,我会久久凝视花朵,仿佛能从花蕊里看到唐诗宋词,还有一个久违人温和的微笑。
孤独与感动经常驱使我不由自主地走向森林深处,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地在森林漫步。有时候我自己都在质疑自己究竟在寻觅什么,而且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找到。但我面对夕阳最后的余晖尽染山崖那棵枯树和归林的鸟儿时,看着树干如同燃烧的火炬时,我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梦想的东西。
这种心满意足的喜悦经常发生在我与自然接触的过程中。我背靠美人松林坐在雕塑公园的第四写作驿站,热烈的阳光把湖面照耀的闪闪发光,几只绿头鸭十分惬意地游动在天蓝色的微波之上,就像某个象征着理念的精灵活跃在水天一色的湖面上。使我再次感受到那种脱离低级趣味的雅致,这是不曾被世俗污染的原始的风景,让我有一种融入净土的感觉。
漫步森林,从不会让我失望。即使没有邂逅不相识的鸟儿,只要走在云水花草间,就是一场浪漫的旅行。而这浪漫从不用提前彩排,就会不期而遇。
每一次令我沉醉神迷的,首先是森林里的清风。每一次接受清风的吹拂感觉都与前面的感觉有不一样。感官对风儿有独到的触摸嗅觉,五月的河谷的清风带有稠李花的味道,而到了六月树林,你的呼吸都会有天女木兰的香气,而进入八月,从高山流下来的山风会裹挟岳桦林的气息。季节入秋,满山满坡都流淌着多重草香,有时松香的味道盖过所以的味道。
很多时候,我喜欢在树林迎风而站,这样可以与清风面对面接受清风的洗礼,同时可以聆听风儿带来的远处的鸟鸣,那是来自天籁之音。风儿吹拂在面颊和耳朵,就像无数仟细的柔指缕缕划过,把汗毛都梳理的舒舒服服。风情万种的感觉,就应该是我在森林体验到的清风的这些柔情的爱抚吧。
我曾经极其好奇地窥视过在灌木丛安居乐业的虎纹伯劳,它十分警觉地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好像和站在电线杆上落落大方歌唱的虎纹伯劳完全不是同类鸟儿不一样,它们变的谨小慎微。原来,家园的概念在鸟儿那也是很重要的。
天气在中午发生了逆转,晴转阴。天气中午变阴了,云朵是从远处迁徒而来的,森林暗了很多。虽然下午又小晴了一会儿,很快又乌云遮日,风生水起。林中的鸟儿似乎都变得急躁起来,它们飞来飞去找食物,歌声明显没有那么悠扬和流畅了。虎纹伯劳似乎感觉到在它们家园附近游荡的我并没有对它们构成威胁,渐渐活跃起来,在灌木丛中敏捷地跳上跳下,行动灵活,有时会突然仰头翘尾地歌唱几声,它的声音粗历洪亮。好像受虎纹伯的影响,附近的其它鸟儿也在灰暗的森林里歌唱起来。原来,太阳运行到薄云层处,云朵被太阳烧成了人们说的火烧云,四边金灿灿的燃烧起来。鸟儿对天空的感觉比人类敏感,熟悉阴晴圆缺的规律。
回程路上,天气完全转晴了。我听见黄腰柳莺的高歌与白鹡鸰欢快的歌唱。这是我第三次听见黄腰柳莺的歌唱,自然很幸福,因为我把黄腰柳莺视为森林里比较著名的歌手,自然喜欢它们的歌唱。我就静静地站在原地聆听黄腰柳莺的美妙歌声。我一遍遍认真聆听它们非常投入的歌唱,我感觉自己听到了世界最美好的歌唱,因此心里溢满了如痴如醉的旋律,血液都随着旋律颤动与飞扬。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普通的却也是不同寻常的一个黄昏。当心灵沉浸在某种境界时,所有的光阴都有了非凡的内涵。以致回家几小时以后,躺在床上,看着皎洁的月光和深邃星空,耳朵里依然回响着黄腰柳莺的歌唱,就好像是与银色的月光一样从天籁流淌下来的。
自从漫步森林,我觉得人生才有了空灵色彩,生存状态的改变,对于我来说,短暂的人生终于有了里程碑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