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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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四月初的湖边黄昏，第一次看见了苍鹭的影子，它单腿站立在湖边。而我的脚步惊飞了灌木丛中一只黄鹡鸰鸟，留下一串如歌的啾鸣。在本月初，夏侯鸟中也只有黄鹡鸰能唱出这样流畅的歌声，再就是云雀能与它媲美了。当然，留鸟沼泽山雀也有天籁之音。其它森林大牌歌手四声杜鹃、黑枕黄鹂、黄腰柳莺等都在迁徒的路上呢。五月中旬四声杜鹃才回来，黄腰柳莺是四月末。
第一次听见云雀歌唱，还是冰天雪地的三月。我走在溪边灌木丛里，木板栈道还覆盖在积雪中。在一片洁白中只有红瑞木的枝条呈现鲜艳的紫红色，在雪地前特别醒目。当时，我正看着自己的脚印若有所思，这不是无聊的若有所思，我在想人生留给旁人的印记有几何呢，人生的光阴故事由谁为你做记录，心灵的旅程又有谁能看得见呢？就在这时几只云雀从不远处的地方起飞，一边鸣叫着从我附近飞往雕塑公园那个方向。云雀的铜铃般的歌声驱散了我那一刻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激起了我对春天的无限期待，尽管那时依然是冰天雪地，冰凌花也还没有盛开，但我已经透过冰雪听得见大地的萌动了。那个期待持续了很久，直到河边的柳毛把春消息挂到了毛毛狗上，青杨以满枝头柔荑花序昭示春天的颜色，终于抚慰了我流动在血液里的期待。在另一篇文章中我写到，生命里有一种期待你不懂。我不是因为写作爱上了鸟儿，反而是鸟儿和神奇的垂直林带景观激发了我的创作欲望。情不自禁的创作已经屏蔽了功利思想，只为喜欢而创作。
那只苍鹭还在。我很惊讶它如此的安静，可以在一个地方不动地呆很久，它一定在思考很重要的问题，也许是在思考生存问题或许是哲学命题。我没有能力来解读它的思考。
我听着黄鹡鸰的轻吟的余韵，尽力去扑捉那音符里的内涵，就像苍山浴日的黄昏，有我难以表述的想象。而次日上午我在蔚蓝的天空下聆听云雀流畅如水、动人心弦的歌唱，整个人都在美妙的旋律中为之振奋，
2。
四年里一直漫步的雕塑公园湖畔和依水的那片美人松林，无论从生活的乐趣或写作的叫我度来评价，它们已经潜移默化地融入了我的人生。确切说它们已经成为我梦想的风景。二道白河小镇还有一个野鸭湖，但我对野鸭湖没有好像没有投入过多的情感，而对雕塑公园湖畔是情有独钟的。我也是见过山川湖海的人，也几次曾在西湖流连忘返，西湖对我的诱惑多来自古人诗词及一些传说，而雕塑公园湖泊吸引我的是一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我不知道这种迷恋，是不是因为它是我故乡里的一个湖泊缘故。雕塑公园的湖泊是人工湖。它不大，除了二十个雕塑，几乎没有什么人文景观。不过，你不要一听人工湖就感觉它很平凡，环抱它的原始的美人松林赋予它某种带有野性的神秘感。虽然它位置在镇区范围之内，但它却拥有近二十多种野生鸟类活动轨迹，也许更多。我在这里看见过绿头鸭、普通鸭、小鸊鷉、鸳鸯、斑嘴鸭、啄木鸟、黑头鹀、白鹡鸰、黄鹡鸰、鹌鹑、麻雀、沼泽山雀、云雀、白鹭、短翅树莺、太平鸟、燕子、蓝大胆，偶尔也看见过红尾伯劳和四声杜鹃与鹪鹩。
因为这么多鸟儿的存在，这个湖泊成为了我的心灵流放地，我在这里找到了我的存在感，并与它产生了刻骨铭心的眷恋。无论我心情如何，当我漫步在湖边灌木丛或美人松林，或在湖边的亭台水榭上思考或写文字的时候，我的心情就在流水声、风声、松涛声、鸟鸣声中平静下来，并进人最好的写作状态。
我也在夜晚散步与湖边，欣赏过不同季节的月色，还有如梦如幻的萤火虫。如果在某个晚上与月光下偶尔听见梦呓的鸟鸣，我仿佛就生活在了神奇的迷幻的世界，我希望时间就定格在那个瞬间，因为此刻我会有浓浓的心有所归的感觉。
3。
今天，我就淅淅沥沥的春雨中来到湖畔的树林看花开听鸟鸣。这是长白山的第三场春雨，也是清明后的第二场春雨，昨天晚上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河边草地上的那两株冰凌花，接受了春雨的滋润，花瓣有了挺立向上的感觉。萎陵草明显比前几天放大了，伸出的叶子却没有刚刚萌芽时那么嫩绿，好像涂了一下灰绿色。路边的苦丁香已经冒出小小的嫩芽，就像刚刚张口的红豆。雨中的雕塑公园没有游人，远远就能听见野鸭和白鹡鸰鸟的鸣叫。树枝上的树木的雄柔荑花序在雨中轻轻摇摆，仿佛对我光临表示欢迎。雨水早就打湿了裤脚，鞋子也湿漉漉的。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是匆匆来到树林，完全是一种心理冲动，来与不来都是一念之间的决定。
至少有二十几只野鸭分散地游弋在湖面上，不时发出“嘎嘎”的鸣叫声。我刚刚到了湖边的第一个水榭，一对鸳鸯从我头顶鸣叫着飞过湖面，我看见它们飞向对岸，落在第四写作驿站附近的水面上。我一面细心观察草地及路边的泛绿的车前子等植物，一边朝松鼠驿站飞向走去。刚刚走过第二个水榭，突然从下面飞出一只中华秋沙鸭，它飞出几米远后落在水面上慢慢朝前游动。不知为什么就一只中华秋沙鸭，我看湖面多是绿头鸭和普通鸭。当我走到松鼠驿站的时候雨停了。松鼠驿站是供游人临时休息的地方，也是公车存放地。没有了雨点声，我听到了更多的鸟鸣声从湖泊的四面八方传来。我走到湖边凝望整个湖泊，发现湖面上涨了很多，但没有昨天那么清澈，看来昨天晚上森林里下了大雨。看着混浊的湖面，我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联想，当一个人长期沉浸在物欲的愉悦中时，那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它已经暗示庸俗人生的开始。为什么说是莫名其妙呢，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在刚刚停雨的湖畔思考有关人生的问题。就在这时，从我眼前的湖边柳丛飞出两只白鹡鸰，它们一前一后起起伏伏地飞向前面的灌木丛。我身后的灌木丛里一直有麻雀单调地鸣叫，还有嘤嘤的啾鸣，好像是短翅树莺，但我不确定，因为短翅树莺比较胆怯，多在对岸的灌木丛里多见。
我在湖边慢慢走着。昨天风和日丽，气候适宜，今天气温就下降了十几度，温差很大，这是长白山最明显的气候特点。在感觉凉飕飕的时候，我开始怀念天空的蔚蓝和热烈的阳光。眼前浮现眼光的明媚，我由此相信每一缕阳光都是信仰的种子，它在传播光明和温暖。
4。
雕塑公园那棵稠李子树已经萌发了小小的嫩芽。山樱桃的花朵与叶同时绽放，花朵的颜色从白色至粉色，花柱无毛。早有蜜蜂流连花丛间，这些勤劳的小天使对花朵一生钟情，让我感慨万千。我凝视这些劳作中的小精灵，偶尔看得见蜜蜂翅膀折射阳光的亮色。阔叶林里的昆虫明显多了起来，孤陋寡闻的我对很多昆虫我都叫不上名字。山樱桃不是黑樱桃，虽然两种都是乔木，山樱桃高度能到二十多米，黑樱桃最高七八米。我经常说的野樱桃指的是灌木毛樱桃，它最高也不过三米，多在两米左右，在小镇路测多栽种就是毛樱桃。长白山的这三种野樱桃的果实都可以吃，口感最好的就是灌木毛樱桃。
我与多种鸟儿鸣叫声中悠然地漫步，就像踩着有节奏的音乐。普通翠鸟的鸣叫让我想起不普通的朋友，好朋友如一首歌，时不时会在心灵泛起温馨的波澜与不朽的思念。在一个河谷，我沉浸在几只河褐乌的合唱，这些全身几乎纯咖啡黑褐色的鸟儿，有着非凡的歌唱天赋，它们喜欢在飞行中歌唱，鸣声清脆且响亮，在山谷里久久回荡。河褐乌鸟儿的生活领域很宽泛，在海拔五百米的低山带到海拔两千米的高山带都能看见它们的踪迹。河褐乌终年留居在长白山地区，生活在山涧河谷溪流间。它在夏季和冬季一样可以潜入水中觅食。它的食物基本都是陆地与水生昆虫，野生禾本科植物的种子也是它们的食物之选择。也许那是它们备选食物之一，没有昆虫的时候它们以植物的种子充饥。
至少有三四次，目睹河褐乌站在河心裸石上，腿部稍弯曲，尾巴上翘，头与尾巴不时上下摆动，看见它这个样子我忍不住会笑，它让我想起了点头哈腰的成语。不过，当它在快速飞行中鸟叫时，我对它是肃然起敬的，它动听的歌唱深深感染着我，很想与它一起在空中放声歌唱，做一个游牧蓝天的歌手。
在归途的一个山坡，看见了刚刚开好的沙棘，它的花小，淡黄色。与沙棘紧邻的是一棵八角枫，它的花期在六月和七月。很快，我就能闻到它绽放是散发的芳香了。长白山总是让我期待满满的，每一个季节，准确地说，每一个星期都充满了期待，也许明天，另一些植物就开花了，每一朵花开对我都是最亲切的问候。
离开森林时，暮色里到处都是鸟鸣，听的我心灵陶醉。我想，再没有一个地方像长白山这样吸引我，并心甘情愿地愿意把生命与它相融在一起。在这一点上，我与胡冬林应该有相同的感受吧。
云雀在田野上晚唱。天边的晚霞壮观而美丽，接近心灵的地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