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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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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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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笔记∶长白山观鸟散记之十


1。

我觉得很多人感知春天的方式过于随意,只有一直保持踏春习惯的人,才有机会与春天约会。

风温和了,树发芽了,野花盛开了,候鸟回来了,这是大部分人感知春天的最直接的体验。可我喜欢在不同的灌木丛林缘和草地上寻觅春天的蛛丝马迹,从具体的什么植物发芽、什么花朵开放、哪种鸟儿回归长白山了来细数春天的进程。小镇马路两侧人行道的所有梨树都开花了,白色的花朵与东北连翘的黄色花朵相互映衬,你能感受到色差带给人无言的愉悦。早晨,我离开梨花掩映的木板栈道,来到啤酒广场河北的灌木丛。在鹡鸰鸟的鸣叫声中,拍摄了驴蹄草的花朵,别听驴蹄草这名字很俗气,它的花朵却很美丽,开在草丛之间和河岸,黄色的花朵在绿草中格外惹人喜爱。

两只白鹡鸰就在青苔守护的河岸,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看见我走到草地,它们迅速飞到对岸的灌木丛中,留下一串铜铃一般的鸣唱。

前几天还在枯草下面隐身的蒲公英,已经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生命姿态,舒展了它那独具特色的锯齿一样的叶子,在微风下轻轻摇摆,不过,它的花期还没有到。而忍冬比蒲公英提前开花了,还有深山毛良,开出与驴蹄草一样的黄色花朵。

我从啤酒广场的第一个水榭朝第二个河边凉亭走下,它们都坐拥在小树林中,河边多垂柳、红瑞木、杨树、榆树,还有山茱萸以及其它多种落叶灌木。

阳光暖暖的,感觉就像情人的目光那样温馨,情谊如风吹拂在面颊,十分的惬意。

两只野鸭突然从头顶鸣叫着飞过,落在第二写作驿站的河岸。我紧走几步,来到第二写作驿站,躲在青杨的后面窥视在水中吵闹的野鸭。它们好像比我兴奋,在浅水处游动,还发出快乐的鸣叫。我想这应该是一对热恋中情侣。

河水清澈见底。如那些光明磊落人的心灵,是透明的清澈。每个人的人生在人际交往中,总会遇见一两个不用设防的人,他们就像清清的河流,一眼就能看见河底。

我喜欢在漫步中浮想联翩。

2。

绿头鸭从湖面起飞的时候,会在水面上拍打着翅膀滑行三四米之后,才能真正起飞。我凝视着两只绿头鸭一前一后飞在空中,翅膀依然在清晨的阳光下不停煽动,那是为飞翔加速。

上午,我抽了两个小时去了山梨园,看见苹果梨树还没有开花。从那里的吊桥去了河北岸的树林。在那里第一次看几株形状很奇怪的植物幼苗,看着有点像猴子腿的幼苗,但绝对不是猴子腿,猴子腿的茎没有那么错,用手机怎么也识别不出来,只好再次求助慧雪老师,慧雪老师说那就是我们山里人常说的大脖梗子。我有点惊讶,山荷叶最喜欢生长在江边的石砬上,没有想到河边也有。读初中的时候,和林场的五六个同学去一个叫曹子河的江畔去采过山荷叶,山荷叶是我们青少年时代经常吃的一种野生植物,它的味道酸酸的很清脆。那次采集经历终生难忘,因为我们其中一个同学被一条大黄狗咬了小腿。

午后阳光更加温暖了。我在雕塑公园湖边的树林一边听鸟儿歌唱,一边识别新发现的植物。林缘很多兴安杜鹃开花了,浅粉色的花朵很醒目,街道两旁也有很多兴安杜鹃,小镇的人习惯称呼兴安杜鹃为金达莱。说到金达莱,我们自然想到能歌善舞的朝鲜族,我所在的二道白河小镇,就是多民族和谐共居的小镇。

在林中突然发现一株野鸢尾,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是萱草呢。可见,要想有新发现,在耳听八方鸟鸣的同时,还必须要眼观六路,才能有所收获。

在一株唐松草附近看见了一株幼苗,问过慧雪老师才知道,这是唐松草的幼苗。这样尴尬的事情很多,很多植物的幼苗我都不认识。

今天我是强迫自己来树林漫步的。因为我三天没有到湖边、树林、草地走走了。说出来原因你会不信,在这三天里,我突然对所有的事情失去了兴趣,可以说是莫名其妙,就像灵魂被清空,没有理想,没有激情,没有欲望,只有说不清的烦躁,不想看书,不想漫步,不想创作,欲望清零,是一次很奇特的生命体验。现在想想,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没有身体的突然不适,没有重大事情袭扰,完全是无缘由的一次生命休眠,是不是生物钟出现了零时停摆了,我确实说不清楚。不过,这一次我体验了什么叫心死,心死是没有“救心丸”的。

早晨,当我无意识地登上玻璃栈道,看着起伏跌宕的远方,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恍如隔世,仿佛我从很遥远的光阴中走出来,凝视远方良久,内心深处才渐渐重温了曾经漫步森林的那种感觉,“休眠”了三日的生命重新有了欲望与热情,莫名其妙丢失的灵魂又莫名其妙地回归了。远山、蓝天、白云、鸟鸣、湖泊都以一种新的面目与新的内涵走进了我意识里。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贪婪地看着视野内风景,感觉绵延的山脉是大自然凝固了的舞蹈,花的芬芳与奔腾的河流是大自然流动的风韵。

我迫不及待地走下玻璃栈道,朝不远处的美人松林疾步走去。因为我再次听见了森林热切的呼唤,漫步是我最后的自赎。

3。

这是四月最后的一天。时光从不因为你的意识与欲望短暂的“休眠”而改变行走的脚步。昨夜,我在重新阅读书籍中聆听四月的一场夜雨,也等待第一声春雷。

文字在雨夜有了潮湿心灵的功能,胡冬林的《山林笔记》,让我再次心潮澎湃。

早晨的天空依然阴沉,我怀着满腹心事来到较远的林中一片沼泽地。路过荒野时我从云雀的鸣叫听见了奥尔森的低吟,《低吟的荒野》是奥尔森对大自然的绝唱。云雀的鸣叫丰富了荒野的生命律动,我仿佛看见了白发苍苍的奥尔森伫立荒野的身影,也好像看见了在森林漫步的胡冬林。

游动的灰蒙蒙雾气像幽魂,笼罩了附近的空间,几棵桦树在尽力摆脱雾气的纠缠,试图特立独行与清晨。

一阵风从早晨的沼泽地上吹过,如同一把大扫帚把雾气驱散。很多地上植物沾满了浓重的露珠,这和我昨晚想象的雨后忧郁的沼泽地很吻合。不过四周的寂静不是我所期待的。我静静地等候太阳把沼泽地照亮,期待鸟儿唱醒沼泽地,这样的等候充满了思辨的哲学意味。因为有了向往,生命才值得期待。心灰意冷是心灵衰老的开始,憧憬未来是人生救赎的灵丹妙药。

目睹阳光穿越雾气照亮山脉与沼泽地,云开雾散的奇观是阳光与风共同的杰作。阳光流过的地方,雾气渐消,沼泽地逐渐显露其真实的本色,阳光突然变得热烈与激进,在短时间内把整个沼泽地拥抱,阳光也瞬间闯进了我的心灵。

在我眼中,清晰的沼泽地依然弥漫着岁月长河的历史感。与此同时,我又觉得沼泽地很像每一个人的灵魂,至少和我的灵魂很相似,积淀着人生的种种感受与欲望。正在我感慨万千的时候,我听见风吹草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一群沼泽山雀低空飞行至沼泽地,四散分开落下,边觅食边歌唱。有了鸟儿歌唱的沼泽地,终于从沉睡中醒来 开始生命的新的一天。

我需要这样独特的感受,我必须从废墟上看见生命的生机与澎湃。因为我无需哲学来指导我的人生,大自然才具有净化灵魂的功能。这方法也许不适应其他人,对我却是行之有效。

第一次听见春雷是在沼泽地,雷声淹没了鸟儿的歌声。据说第一声春雷的一百八十天后就是霜降,这是民间的说法,我没有考证过。回家的途中挨雨淋,明明知道今天有雨,我却没有一点悔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遇见坎坷和风雨,都是一种生命洗礼,不要怨天尤人。

4。

坦率地说,我过去错解了诗意和远方这句话。总以为远方有一片美丽的风景就是诗意和远方。当我无数次漫步森林之后,我觉得一个人有了某种良好的期待,人生就有了诗意和远方。

诗意不都是鸟语花香的桃花源,诗意可以是一粒心灵的种子,也可以是从云雾缝隙中流出的一抹月光。

这是我在森林等待山鹡鸰回归时,看着远方引发的对人生的重新审视。在长白山鹡鸰属里有灰鹡鸰、白鹡鸰、黄鹡鸰,唯有山鹡鸰比较少见。我只有幸见过几次。

刚才为什么说到诗意和远方,因为我是想说生活领域辽阔也是一种诗意。灰鹡鸰就是有这样诗意和远方的鸟儿。三月底和四月初灰鹡鸰就回归长白山了。在长白山,从海拔四百米的山脚地带一直到两千三百米的高山苔原,都能见到灰鹡鸰的身姿。我不知道是不是灰鹡鸰的鸟类具有文韬武略的能力,才能生活在不同海拔的林带。

这个下午,天气在阴晴中转换,一会晴天,一会阴天。我站在林中的河岸观察倒木的树洞,那是灰鹡鸰喜欢筑巢的地方之一。但我没有收获,在雨后的寒冷中守候了三个小时。

自然文学作家,应该都是怀揣哲学的童子军,哲学让他们对人生有思考,热爱自然又让他们心灵纯净。奥尔森、梭罗如此,胡冬林也是如此,他们活的纯粹活的诗意。

回归的路上,听见大山雀在河岸树林里的鸣唱,还有白鹡鸰的歌声,这些天籁之音都是具有治愈性的旋律,至少对我是这样。

也许一天的森林漫步消耗了体能,晚上我吃了两碗疙瘩汤。从手机里看见一条北京要修建方舱医院的消息。早晨就知道外孙停课了,女儿五天内做了三次核酸。这一波疫情涉及省份之多出乎意料,所以心情不免有点沉重。长春解封了,上海疫情也基本控制住了,现在看北京了。

5。

有时候人会有情不自禁的行为。夜晚的天气阴沉,我还是在六点半来到啤酒广场,先习惯性地站在广场那棵稠李子树下,冷风下的广场空无一人,有点辜负了广场的灯火阑珊。

半小时后,我来到雕塑公园湖边。没有月光的湖泊充满了沧桑感。远处的路灯与朦胧中流淌着柔和的光,很符合我这个夜游者的心情,因为我想在黑色的忧郁里浴火重生。

我在湖边的第一个水榭凝视沉默于夜色中的湖泊,不知道在这里一个人可以思考什么感悟什么。就像一个行者在无眠夜晚栖息时的思维迟钝。当人生某种行为成为习惯时,就很少再次理解惯性与人生关系的具体意义。我不在意夜晚的静谧,也不在意冷风吹拂面颊的寒意,但我知道我似乎想在寻找什么,可我又完全说不清楚。

望着夜空,我想,也许我在内心深处,一直渴望明月照亮湖泊,萤火虫在水面上写下的诗意吧。

2022.4.30.23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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