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明不暗,阴晴不定。今天没有去远处的树林,就在啤酒广场和雕塑公园湖边流连。
湖面如一块揉搓后的蓝布,野鸭在它的皱褶上游动。一只苍鹭飞到对岸就销声匿迹了很久,沼泽山雀却不知疲倦地鸣叫。水榭两侧的草地上,小篷草已经形成气候,占据了草地,蚊子草、萱草和荨麻渐渐连成绿荫,驴蹄草一枝独秀,用它的金黄色宣读五月的座右铭。
而我坐在水榭的木椅上良久,流放的目光一会看微波荡漾的湖水,一会聆听鸟儿的啾鸣,一会抬头看看云缝里流泻的弱弱的阳光。说不上悠然自得,也不是心不在焉的消遣,也无思绪万千的感慨。只是安静地心无旁骛地坐着。
长白山题材系列散文创作,在中国作家网选发了一百余篇,自我感觉进入了良性创作阶段,可以说《山居笔记》初步形成了体系,也得到很多同仁的认可。回首几百篇《山居笔记》的创作,貌似是长白山观鸟笔记,其实,写的是我自己生命的姿态与热情,漫步森林只是一种载体,与青山绿水间释放热情,与鸟语花香中感悟人生,与跋山涉水中抒写诗意。
《论语·雍也》:“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
虽然我既近水近山,也乐山乐水乐鸟鸣,但我既不是智者也不是仁者,我没有他们那么高的人生境界,我只是一个怀有人生憧憬的一个文学爱好者,在做着自己喜欢做并能做的事情,并在愉悦中想把它做好。
有了一些人生阅历并懂得生活的人,到了一定年纪之后,大多数人不再渴望轰轰烈烈,喜欢了平淡与平和,不再追逐血脉喷张的张扬,喜欢了山脉一样宽厚与安静,喜欢湖泊一样的深沉与明澈,人生从此步入转折,智者开始乐山,仁者开始了乐水。古时有多少文人墨客、圣者贤士,愿意依山而栖傍水而居,自喻为山人隐士,足见中国传统中人们隐逸山居的一种普遍意向。
一阵风吹来,湖面在涌荡情怀。那只苍鹭耐不住寂寞,在湖面上空盘旋,凝视着苍鹭我想起几位文人墨客。
有一种幸福生活,我把这种幸福时光写成顺口溜:“与桃红柳绿畅开怀,在云水之间枕花眠,一醉方休夕阳里,醒来误入桃花源。”
还是欣赏文学大师的诗句吧:“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这是李商隐的诗句。生活相对比较安逸闲居在家的李商隐,喜欢游山玩水,终日与花草为伴。与一些富足的闲人不同,他是一个有心人,眼睛善于发现美好,在这个美好的春日,诗人与赏春光追花影的逍遥中,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喝得舒心大醉。便披着夕阳依着花树沉沉地睡去。这是富足文人闲适时的惬意。也就是人们说的岁月静好。
要说放浪于山水之间,醉眠在花草之中的文人,苏轼应该是一个典型代表。我们来看看他的《西江月·顷在黄州》:顷在黄州,春夜行蕲水中,过酒家饮,酒醉,乘月至一溪桥上,解鞍曲肱,醉卧少休。及觉已晓,乱山攒拥,流水锵然,疑非尘世也。书此语桥柱上。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
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
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从文字中我们能看出来,被贬到黄州,苏轼的生活更加自在了,心灵也更自由了。
这一天晚上,他喝醉了,乘着月色回来,路一座溪桥,不胜酒力的苏轼从马上下来,来不及解下马鞍,就醉在了芳草之中。月色如水,微风轻拂,水波荡漾,水月交融,天地一色,词人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听到马叫时才醒来,只见天都亮了。
我不会喝酒,从没有体验过酒醉后的个中滋味,所以很难理解透李商隐的酒后“枕花眠”和苏轼酒后“醉芳草”的感觉。一个人的行为直接反应一个人的人生姿态和态度。也许有读者认为李商隐和苏轼是及时行乐,我不敢苟同,在我看来,在酒醉的背后,是他们的豁达与乐观。一个人在世俗的纷杂中,应该具备人生的几种能力:红尘醉而不淫,宠辱不惊,內心宁静就是桃源,读书写字有初心,品孤独人豁达,不随波逐流自清高。
离开湖畔的时候已近中午。我惜别湖边白鹡鸰的歌唱,还有远处云雀的交响乐。我依然感慨万千。当生命从几年前的喧嚣、不安分、躁动、挣扎中,与森林漫步中慢慢沉静下来,在山水间抒写文字抒发个人体验和感悟,把灵魂寄托给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之后,觉得得闲与山林荒野,是滋润生命的最好方式。森林漫步一日,胜却人间十年。我相信,胡冬林、梭罗、奥尔森、普里什文他们会认可我的这个观点,也深知这个观点的内涵和意义。
路边东北连翘开得鲜艳,玉簪翠绿。马路对面的灌木丛有一群麻雀在鸣叫,有两个女童在啤酒广场边的凉亭里玩耍。还有一男童在荡秋千。一位穿红衣服的中年妇女在草地挖蒲公英,两个妇女在稠李子树下谈论家长里短。
我边走边若有所思。会看花的人,不一定会看八卦,也不会痴迷与低级趣味的乐趣,他或她一定会看云、看月、看星辰、看萤火虫,看山川河流,会去听风声、雨声、鸟鸣声,听内心独白与荒野低吟,并且在人们熟视无睹的风景里声音里色彩里,看到大自然的精彩,听到大自然的密码,也能从中体会到生活的快乐与人生的真谛。因为唯有清心方能明志,因为唯有明志才有境界。
为什么很多人的文字没有魅力,因为多是无病呻吟之作,也非由心声,既没有深切体会,也无真情感悟,坐在舒适的温室里的作家,绞尽脑汁堆砌的华丽辞藻,也掩饰不了作者内心深处的苍白。
几只白鹡鸰从空中飞过时,我已经到小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