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叫把我引入浓密的灌木丛。它的鸣叫极为婉转动听,清脆响亮。我一时想不起用什么乐器形容它的声音。我听见它在灌木丛深处,每一次酣畅淋漓鸣叫之前,它都要酝酿很久,开始是轻声的十秒左右的试音,然后突然放开嗓音,唱出婉转的响亮歌唱。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它隐藏的灌木丛,但无论怎样寻找,也看不见这神秘地歌者。我只好录下它的几段鸣叫。我不知道它开始的低声浅唱到嘹亮的歌唱,相差了多少音高的差异,是一个八度还是两个八度。这让我想起歌手云朵,她的音域非常宽广,清脆又响亮。
我与这只小鸟周旋了一个多小时,只在它受惊扰飞到另一片灌木丛时,才看见它是一只蓝色的小精灵,背部羽毛是蓝色,腹部白色。
继续了一段徒劳的跟踪,蓝色精灵彻底抛弃了我,飞向了远处。
我失望地摇摇头。好在,我发现我来到树林里一小片草地,阳光温柔地抚摸绿色的草叶,草地由很多低矮的草本植物构成,它们在阳光下如绸缎般光滑,又比绸缎更有生机和绿色生命的张扬。多种野花在草地上竞相开放,溪荪紫色花朵和草地边缘的野刺玫粉色花朵,显得那么轻盈,飘逸出初恋般地那种感觉,让你情不自禁地羡慕美好的爱情,那都是色彩的梦幻。
今天漫步森林,还看到很多菊科植物和蔷薇植物以及毛良科植物。黄菀多生于林中湿润之地,枝株相对高一些,而豆科植物透骨草喜欢在灌木丛或林缘生长,鹅毛石竹也见于林下和荒野。这些野花都惹来蝴蝶和蜜蜂与它们共舞在风中,为森林增添了生机与光彩。
我选择进入一道小山谷的入口处休息。一条细小的溪流在脚下涓涓流淌。不远处,有沼泽山雀在不知疲倦地歌唱,一只金黄色的带花斑的蝴蝶悠悠地从我眼前飞过。我对长白山的昆虫世界一无所知。我很奇怪,蝴蝶从来不飞直线,它们总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变化飞行路线,真的很像在翩翩起舞,是无可置疑的舞蹈经典。
得承认,探访森林的不易,往往被漫步森林的浪漫所掩盖。在茂密的森林跋涉,有时候是很艰难的。披荆斩棘,写成文字也就四个字,但亲身体验森林跋涉之后,才知道这四个字有多沉重。
但热爱能抵御艰难与困惑。漫步森林带给我快乐是空前的。如果人生允许我选择生活方式,我宁愿遗世独立地住在森林,享受森林的平静与博大,向大地蓝天敞开胸怀,与鸟语花香和山谷的美好相融。我觉得心情是一件衣服,穿久了会脏兮兮的,你要经常洗洗,还要晾晒一番,让紫外线杀杀细菌,衣服虽旧,洗过晒过,就干净清爽了。心情也是如此。我想形容的是,很少有一件事情让你快乐一生的,有的事情让你快乐三五天,多则三五个月,心情又趋于平静,甚至郁闷,这时候,就需要让自己的心情洗洗之后去见见阳光,也许就会豁然开朗。
我走进河谷。河两岸多稠李子树和柳树,也有黑不出溜的榆树混生其中。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在山谷入口处休息期间,只看见一只鹡鸰飞过去了,就再没有听见鸟鸣声。也许是我注意力不集中,没有听到附近的鸟鸣。
昨天晚上,重新阅读了怀特的那本《塞尔伯恩博物馆》一书中的两封信,说实话,阅读怀特的这本书,没有阅读《瓦尔登湖》和《低吟的荒野》时的流畅感和代入感,因为全书频繁出现专业术语,不是动物专家或鸟类专家,根本就不会有阅读兴趣。但我非常敬佩和羡慕怀特非常丰富的鸟类动物类的知识,他有很多动物界的新发现,比如在更正某种鸟儿迁徙的时间,繁殖期的新发现等。
达尔文说:读了《塞尔伯恩博物志》,我对观察鸟类的习性发生了很大兴趣,甚至做起了记录。记得当时我天真地惊讶,为什么每一个高尚人士没有都成为鸟类学者。
威廉·亨利·哈德评价怀特:他虽是很谦逊极静默,他的精神却在每页纸上都照耀着。世间之所以不肯让这本书死灭的缘故,不单是它写得好,充满了趣味,还是因为此乃一种很有意思的人生文献。
有时候我会想,之所以在阅读怀特的《塞尔伯恩博物馆》有障碍,原因是自己不是博物学家的局限,怀特是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观鸟人、博物学家,被誉为现代观鸟之父,是他将观察野生动物上升到了美学和哲学的高度。我只能望尘莫及,因为我的长白山题材系列散文,只是在努力将观察野生动物向美学靠拢的尝试的途中,毫无哲学高度可言。但我不会在经典作品面前自卑,我的写作,从某种角度说,至少还有些许长白山鸟类及部分植物和动物的科普性内容,不仅适合喜欢大自然的成年读者,更适应中小学生。
现在对自己的作品下结论,为时尚早。而且,对一部作品的定性,是由时间与读者完成的,不是由某一个专家或作者本身。但我知道,我是写不出人生文献的。
流动在河谷的风十分凉爽。我放弃试图对自己的评价,准备寻找新的观察目标。
发现一小群针尾沙锥活跃在离河边不远的湿草地上。我曾经拍摄过针尾沙锥的图片,后来手机出现故障,大部分图片和文字消失了。后来才养成将文字和图片发到微信上保存。
针尾沙锥是长白山常见的夏侯鸟之一,在长白山的西坡的抚松县、南坡的长白县河北坡的安图区域,都有它的踪影。在沼泽地和水域附近能经常遇见针尾沙锥。
我试图寻找针尾沙锥的鸟巢。从鸟类志资料知道,它们习惯将鸟巢建在芦苇丛和杂草丛生的地方。
针尾沙锥头绒黑色,羽端有少许棕红色 但不清晰。针尾沙锥性极机警,我还没有靠近草地,它们立刻疾 飞走,且边飞边鸣叫。不过,我试探两次,发现它们每次飞行距离不大,通常飞行七八米后又降下来。落地后不会马上再起飞,而是常常静立一会,左顾右盼四周,见无危险,才又跳跃式的疾速前进几步又停一会。或者很快钻入草丛和稻茬丛中。由于针尾沙锥的体色与周围杂草很相似,不认真观察,是很难发现它们的存在。
既然已经打扰了针尾沙锥,我就干脆想看看它们的巢穴。终于,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个针尾沙锥的鸟巢。让我惊讶的是,它的巢极为简陋,就是在草丛中凹陷处 铺垫以干草和芦苇,再垫以细草根和草茎成,卧还看见巢里还有三枚鸟卵,颜色灰黄色,有灰色和紫色的斑点。听见针尾沙锥在附近急切不安的鸣叫,我迅速离开草丛,是我的出现,惊扰了孵卵的鸟儿。
本来还想继续观察针尾沙锥的生活,却发现天空阴沉了面孔,一场雨似乎在走进我所在的树林。我只好和鸟儿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