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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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杨树究竟有多高，我目测不出来。我仰视它，是因为树上黑枕黄鹂在歌唱。
下午，天气阴转晴。我就来到这片离小镇不是很远的次生阔叶林，探望还没有迁徙的夏侯鸟。
长白山的柞木阔叶林带，海拔都在400——600米的低山、丘陵地带，原始森林已被阔叶次生林或人工林取代。我今天来的这片树林，不是人工林，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天然次生阔叶林。
在绕一片小沼泽地时，远远就听见黑枕黄鹂的鸣叫，来自西北方向的那几棵高大的杨树上。我从灌木丛折一些山葡萄秧，做成草帽戴头上，小心翼翼地向那片杨树靠近。发现几只黑枕黄鹂就在其中两棵最高大的杨树上活动。尽管曾经在盛夏十分浓密的树冠，现在已经稀疏了，我还是很难发现黑枕黄鹂隐秘在哪一个高枝上。
黑枕黄鹂是攀高枝地鸟类。就我观察，它们基本生活在一千米以下的低山丘陵，这个数字是我的估计，也许它们生活的海拔高度更低。黑枕黄鹂在天然次生阔叶林最常见，我也发现小镇附近的树林内有栖息的黄鹂。一般多在树上生活，偶尔下到地面。
如果你在五月底，在长白山听见黑枕黄鹂的鸣叫，那是黄鹂鸟儿歌声最动听的时候。黑枕黄鹂繁殖季节，喜欢隐藏在树叶丛中鸣叫，鸣声清脆婉转，像长笛，又像弹拨乐器，富有弹性之音，并且能变调。这在鸟类歌唱家中是绝无仅有的。
我曾在六月初的早晨，聆听过黑枕黄鹂来自繁殖期为爱放歌的盛况。那是在清晨，刚刚进入树林不久，我就听到黑枕黄鹂频繁的鸣叫，那声音连绵不绝，一声接一声，在森林传的很远。我感觉附近树林，都被黄鹂鸟儿悠扬的情歌所感动，与黄鹂鸟鸣声一起震波动与震颤，树叶在颤栗中摇曳与朝阳的明媚中，每一片树叶都是小清新。
我喜欢黄鹂鸟儿便飞边鸣的诗意，那流动的音乐，好像是天籁之音，来自苍穹深处，感染着青山绿水一起律动。特别是多只黑枕黄鹂聚在一起，热闹非凡，如果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五只黄鹂就是一场音乐会。
黑枕黄鹂飞行是和鹡鸰鸟一样呈起起伏伏式前进，就像大海的波浪，有一种飞翔的仪式感。
黑枕黄鹂不仅是攀高枝生活的鸟儿，它们也喜欢把鸟巢建再次生阔叶林内的粗大树上。黄鹂鸟儿的家时夫妻共同完成的，营巢前 雌雄黑枕黄鹂常常一前一后的在树丛间飞翔，寻找营巢地点，并不断以鸣声呼叫对方。黑枕黄鹂是恩爱夫妻的典范，为爱而生，当巢位选定后，雌雄黄鹂经常分别落在巢区内不同的树上对鸣，就像情侣对歌。有时，亦同时起飞于空中飞翔，或于同一树上栖息在一起。黑枕黄鹂护巢意识比较强，此时，若有外来黄鹂进入巢域，雌雄黄鹂则常常立即起飞攻击，就像两架战斗机，一鼓作气，直到将对方赶出巢区才偃旗息鼓。
我一直看不见杨树上的黄鹂鸟儿，也确定不了它们究竟是几只。我只好安静地站靠在树干聆听它优美动听的歌唱。不远处，我看见有大嘴乌鸦飞过。阳光如水一样缓缓流动在森林，光线的明暗，像魔术师，让森林成为一幅灯光秀里的风景。
喜欢次生阔叶林的鸟儿，有云雀、长尾雀、灰喜鹊。在春末与盛夏，我在类似的次生阔叶林里，还遇见过家燕、次胸鹀和三道枚草鹀。去年的一天，还相遇了寒鸦。在这些鸟类里，也只有云雀的歌声能和黑枕黄鹂媲美。
我见寒鸦的次数很少，好像缘分不够。几次想拍它的照片，都以失败告终。因此，我对寒鸦有了一种成见，觉得它是一种拒人千里的鸟类。
风吹来，所有高大树木上的叶子集体喧哗，摇摆的动作大同小异，这让我想起在广场庆祝的人群的狂欢。
随着风吹过，数不清的树叶从杨树、桦树、柞树上纷纷飘落。唰唰的喧闹声，也没有盖住黑枕黄鹂的歌声。我感觉黑枕黄鹂喜欢变化无常的天气，而且特别喜欢树欲静风不止的那种草木皆兵的动荡时刻，黑枕黄鹂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不已，频繁在树枝间欢呼雀跃，啾鸣的声音也比风和日丽时激越响亮。
燕子似乎也有与黑枕黄鹂同样的血统。风雨将至时分，不管是家燕、金腰燕、雨燕都非常活跃，它们好像都非常期待参加一场热血沸腾的盛大的活动。
从河谷出来的风，像脱缰野马，加快了扫荡森林地速度。森林立刻动荡不安，风生水起。树上的几只黑枕黄鹂就处于血脉喷张的状态下。它们带有激情的歌声与风声、树叶的喧嚣声混合成在一起，奏响秋日森林的交响乐。
也许，黑枕黄鹂想在迁徙之前，要为长白山最后献上一场告别音乐会吧。过了白露，是黑枕黄鹂迁徙的最后几天。再过三五天，我就不能再邀约黑枕黄鹂了。还好，云雀还要在长白山逗留近一个月，云雀最后迁徙的日子是十月初。倘若可以，很想为夏侯鸟斟一杯白露茶，送它们远行。
风停了，树上的叶子安静的像温顺的鸽子。我却感觉到寒冷。也许，气温下降了，要不就是自己穿少了。早晨做核酸，感觉气温还适宜。
我离开树林时，黑枕黄鹂还在歌唱。一想到，这可能是黑枕黄鹂留给我的告别演唱，心里突然酸酸的。我回头凝望那几棵杨树，在心里祈祷：你要去远方，我却不能与你一起迁徙，这个冬天，我们只能海角天涯相望，等到柳树发芽，冰凌花开，我再陪你红尘中走天涯。
黄鹂是我侯鸟似的情人。是不说再见、不问归期、不说天长地久的情人。
走上公路，看手机，北京青年报报道：“已致65人遇难！泸定震中，他们彻夜未眠……”
这样的消息，总是让人压抑和心痛。
2022.9.6.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