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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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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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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笔记:长白山观鸟散记之二十四

在九月一个大雾的早晨,我很欣慰地在树林里听见了一群鸟儿的合唱。这是一个不大的林中山坡,树木不是很多,但灌木丛茂密。没等我走上山坡,就听见了鸟儿们充满热情的歌唱。我仔细辨别,至少应该有五六种鸟儿参与了早晨的歌唱。我心里话,我能识别的只有大山雀的声音。

这让我有点沮丧。我曾经在年初给自己预订的目标,今年要新认识三十种以上的长白山鸟类,看来这个目标是难以完成了。

我一点一点地向山坡靠近,听见附近有鸣声单调,低微而不扬的鸟鸣。开始,我误以为是短翅树莺的低吟,但细细听来,又不是短翅树莺的鸣叫。我听见那声音来自不远的灌木丛。我耐心地等待在原处,靠一棵杨树作为掩护,并准备好了望远镜。

这是一只喜欢静栖的鸟儿,并不善于鸣叫。每一次鸣叫时间的间隔时间不一样,有时是五六分钟,有时是十多分钟。我在耐心的等待中,看见树下的木贼、银线草。银线草是我近日识别的植物,也是一味可以散寒止咳、活血止痛的中药。长白山究竟有多少天然药用植物,我真说不清楚。

那只鸟儿终于落到草地上觅食了。这是一只朴素的鸟儿,上体及头与颈的侧面灰褐色。头顶各羽中央缀以灰黑色;眼周有一圈白羽,尾羽、两翅亦黑褐色。晚上经图片对比,才知道是北灰鹟,它别名大眼嘴儿。它不经常暴露自己,很多时候都隐匿在灌木丛里,不给我观察它的更多机会。

鹌鹑是比较熟悉的鸟名,但我一直没有机会与鹌鹑相遇。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鹌鹑的羽毛和草地的颜色很接近,其二就是它们一般不飞、不鸣,藏在草丛中觅食,所以很难发现它们的踪迹。

但在一个大雾的清晨,我在林中听见了鹌鹑们的一次大合唱。那个早晨,我起早去一处低山带的树林。那时我开始漫步森林刚刚一年时间,还是第一次在黎明就已经到了树林边缘。树林还是一片安静,我在雾气中小心翼翼地走进林中,小腿部位以下的裤筒早已被露珠润湿,我在河边收住脚步,等待太阳出来。

在林中等待日出,我都充满了期待,我不止一次说过,日出日落都是一场盛大的仪式,是对于辉煌而进行仪式。而就在这庄严的时刻,十几只鹌鹑突然发声歌唱,这合唱来的突然,竟然让我感觉到意外和惊诧,这些鹌鹑用优美的女低吟,唱出对日出的赞美与渴望。这时恰好太阳升起,灿烂的光芒照在河边以及远处的山峦上,我被感动着,沉浸在聆听与眺望的境界之中。不一会,感觉就是在眨眼之间,鹌鹑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大合唱,就像它们突然歌唱一样,没有任何征兆。我不知道是谁指挥了鹌鹑的大合唱。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得出答案。

在热烈的盛夏,高温也不会影响沼泽山雀、云雀、白鹡鸰鸟儿们的歌唱。布谷鸟一直在高树冠处鸣叫,飞行中也依然歌唱。有些鸟儿在下雨的日子特别欢实,比如燕子。六月到七月中旬,是大部分夏侯鸟的繁殖期,繁殖期又是鸟儿最喜欢歌唱的时期,它们往往通过歌声来赞美爱情。

很多时候,我在森林看到河流,它的蜿蜒总是让我充满联想,有些词汇不约而同地涌现在脑海里,比如:不曲折不人生、一江春水向东流、大浪淘沙、桃花流水、奔腾不息、源远流长,但除此之外,我感觉河流还有一些我不能定义的指向,我尚未捕捉到。

这个上午,我坐在林中的这条河流前,凝视着清澈的河流,努力去揣摩河流的丰厚的内涵。不远处的河岸,几只沼泽山雀在轻松愉快地歌唱,在对岸的次生阔叶林里,啄木鸟在练习自己的打击乐,我能隐约地听见啄木鸟的鸣叫。

秋日的森林,是落叶漫舞的日子,这是季节赐予落叶的临终关怀。我能想象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河流,我一有心事的时候,特别是在独处一人的时候,应该经常是这个样子。

沼泽山雀一直喋喋不休。我听见麻雀也参与在其中。

一阵阵微风吹过,就又树叶与舞蹈中堕入河流,又很快随波逐流,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凝视一枚枫叶渐行渐远,突然有一种感悟,这也许是河流給我的另一个启示:今生遇见,就已足够。这八个字,很准确地表达出了我此刻的心情。

我深深地呼吸一次,仿佛得到了思考的答案,我可以暂时卸下负累了。我看着褐柳莺在低矮的灌木丛枝头上跳来跳去,那道棕白色眉纹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像一只毛笔在挥毫写意。这是我第六、七次遇见褐柳莺,它不是鲜艳的鸟类,体形小巧玲珑,背部及两侧羽毛是橄榄褐色,喉白色沾黄色,主要分布在长白山西坡的抚松县、南坡的长白县、北坡的安图县。记得第一次遇见褐柳莺是前年的七月中旬的一天,并很幸运地发现了褐柳莺的鸟巢。当时,发现一只小鸟在灌木丛的枝间跳来跳去,它的鸣叫声不是洪亮的那一种,是清脆的浅唱,有点和白鹡鸰的叫声相近似,但远不如白鹡鸰的歌声悦耳动听,韵律感差不少,但比短翅树莺唱的有热情。我知道这是一只我不熟悉的小鸟,于是我就千方百计靠近它,很快确认它们是褐柳莺,因为头一天晚上,正好仔细阅读了褐柳莺的资料和图鉴,脑海里对褐柳莺有最新的印象。它们的鸟巢建在林下灌木丛间,鸟巢距地面也就三十多厘米,鸟巢由干草茎、干草叶构成,里面有四枚卵。我当时还疑惑不解,已经进入七月中旬,怎么还会有鸟儿在繁殖呢?晚上回家查阅鸟类志才知道,褐柳莺在长白山繁殖较晚,一般六月中旬开始,一直到到八月末还有繁殖的褐柳莺。

在河岸的倒木树洞,发现灰鹡鸰的鸟巢。鸟巢里有各种树皮纤维和野兽毛。灰鹡鸰已经向南方迁徙了。我坐在倒木上,莫名其妙想起婚姻。没有爱的婚姻,就像没有水的河,缺少激情与生活的澎湃。人们都说爱情是婚姻的基础,有人已经下了结论,没有爱的婚姻是坟墓。那么,我们会发现,很多婚姻是靠亲情与责任来维系的,亲情不就是爱吗?婚姻里没有坟墓,只有合适与不合适,没有爱的婚姻,是有一方不想承担责任。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夜雨下的很大,但早晨阳光灿烂,林风把大雾驱散,我再次来到这一片次生阔叶林。那时候,是河两岸的白鹡鸰和褐柳莺以及沼泽山雀最多的时候。我在鸟儿们悠扬的合唱声中,凝视着清澈的河流陷入沉思,总觉得,那些真正承载与灵魂深处若隐若现的某些东西,都很像奔流不息的河流,会在森林里的我们不曾注意的地方,流淌成景,而人生也就不经意地有了一段流淌在光阴长河里的生命记忆。

一只白鹡鸰在河岸的一块石头,不停地翘动着尾巴,很快又飞向灌木丛,并留下一串流畅的鸟鸣。

今天,虽然天空晴朗,长白山北坡主峰景区没有开放。昨天的秋雨,使得上山的栈道结冰了。

早晨出门,想去美人松林走走。没有走出小区,就被寒冷的风吹回家了。这是入秋以来最冷的一天。查看今天天气预报,最低气温是零下五度,最高零上十度,难怪这么冷。加了衣服,再次出门,就在啤酒广场的第二个水榭散步。几只蓝大胆在树丛间鸣叫。这是一个新发现,整个盛夏,只能偶尔在这片小树林看见蓝大胆,自从九月底的一天,在这片小树林蓝大胆突然增加了很多,几乎每一天都能看见它们的身影。也许,随着气温降低,蓝大胆可能在向低山带靠拢。当然,我现在没有更多的依据正面我的观点。

除了蓝大胆,河边灌木丛还有麻雀和沼泽山雀的声音。不过,与夏日的喧闹,水榭还是安静了很多。

风很凉,我把手抄裤兜里保暖,在落满树叶的水榭度步。我想,让我灵魂的宁静,有着这晚秋一样清透的寒凉,驱逐人生里某些不合时宜的温热欲念,让所有的心事心念都降温,放置在清心寡欲的样板间,重新捡拾和张贴,降低和精简欲望,是为了轻装上阵。

一只蓝大胆飞到我前面那棵青杨树干上,并迅速上上下下移动,它在寻找自己的目标。在这个重阳节,我无所作为。我知道,我寻求的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落叶生根,我觉得自己渴望自己是一粒希望的种子,经历了漂泊之后,落地生根,才是希望的归宿。

冷却欲望,我想,是秋天给我的另一个启示。

2022.1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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