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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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不陌生的飕飕冷风，最先受冻的是耳朵，再就是脸颊与手背。核酸检测点设在待出租的超市。超市早已腾空，待租。
与母亲排队做核酸，人不多。现在七天一做核酸。有人叫卖豆浆油条包子豆腐脑。这是东北人传统早餐。做完核酸，先送母亲回家，自己惯例到河边树林走走。接到殷德电话，他说丹东城静默了。殷德，在我眼里是了不起的企业家，当兵时冰河里救过战友，哈工大读过书，一生在四个企业担任一把手，全部是去亏损企业就急。不坎坷不人生，他的一生起伏跌宕，充满传奇。
风很硬，硬在刺骨。天很蓝，蓝在清澈。就为着初冬蔚蓝色的天空，还有灿烂的阳光，我也该坚持在河边树林里走走，聆听麻雀断断续续、远远近近的鸣叫。
欣赏冬日云杉，绿的从容。听见水榭对岸树林传来的鸟鸣，听声音有点像灰腹灰雀。虽然一直在观鸟，却始终不能从声音来明确判断是什么鸟，功力不够，记忆力明显下降也是一个因素。很多常见植物，我都要反复去识别，隔一周时间，我就需要重新识别确认。
我又仔细聆听对岸鸟鸣，当我不清晰地看见它们头顶至后颈黑色中具有蓝色光泽，还有的腹中央和尾羽的灰白色，确定它们确实是灰腹灰雀。
夏季，我在海拔一千米左右的针阔混交林里多次见过灰腹灰雀。我从鸟类志里知道，灰腹灰雀即是冬候鸟，也是留鸟。十月末迁徙回长白山。部分留鸟的灰腹灰雀，秋冬季就会从高海拔到800一下的红松阔叶林和田边栖息，路旁较为常见。
此刻，对岸至少有五六只灰腹灰雀活动在那里。我看见有一只停留在树枝上。据我所察，灰腹灰雀是一种性格温顺的小鸟，喜欢安静，它们每一次飞翔距离都不远，速度也不快，飞飞停停。特别在秋季，我在荒山草地遇见过集群觅食的灰腹灰雀，它们叫声低弱，感觉比短翅树莺的声音还弱，好像是来自弱不禁风小孩的轻声低吟。
太阳越来越灿烂和热烈，就像心中有信仰，会在岁月的流转里越发有激情和力量。
两只乌鸦落在了农田上，乌鸦与麻雀和平相处。我看见一只麻雀竟然到乌鸦跟前觅食。乌鸦大度地看着远方。这时，两只灰腹灰雀也飞落到农田，那是一块黑色的土地，孤零零地站立着十几棵棕褐色的向日葵杆，是田野里唯一立体的形象。
我看见灰雀灰雀夏季除了吃植物的种子，也兼食部分昆虫。到了秋冬两季，就完全依靠植物性植物。有草籽、落叶松、长白松种子，我在一个秋天还目睹它们吃橡实。和野猪吃橡子相比，灰腹灰雀吃的很吃力，我都怀疑它们是否能把橡实吃到肚子里充饥。
在我静静地观察那片土地的时候，一对灰腹灰雀飞落到水榭前的蓝靛果灌木丛中，在枝头上窃窃私语。我愿意把它们想象成刚刚回归的冬候鸟夫妻，也许它们就是。我在心里由衷地祝福：早安！我的朋友！
我继续漫步在水榭周边的树林，冷风也无法冷却心中的惬意。记录漫步树林的所闻所感，是所有生态文学作者素材积累的最有效的方式。当一个人真正融入大自然时，他看见的一棵树、一只鸟都是有生命的。画家用色彩描摹山川河流、鸟语花香的内涵，摄影家用镜头和图片诠释自然的神奇与壮美，生态作家则是用灵性的文字揭示山川地理、风物情绪、植物生命、鸟鸣喻意、生命图腾的大自然，笔触竭尽去接近自然万物的灵魂本质。
当我走过木愣小桥，与红瑞木从中发现一只沼泽山雀，它那白色腹部像一片大大的雪片，移动在红色的灌木丛中，很容易被人发现其踪影。
我站在桥头，看着沼泽山雀在生活中各种造型。鸟儿的动作远比人类轻巧灵活。我不知道沼泽山雀在红瑞木灌丛中寻找什么，它的所食的动物性植物占80%左右，其余食物为一些杂草的种子。
沼泽山雀广泛分布长白山地区，是山里人常见的留鸟。我们习惯称呼它为唧唧鬼子。沼泽山雀生性活泼，经常活动与树冠枝叶间或在灌木丛间上下跳跃啄食。我在看小镇啤酒广场的河边和雕塑公园的湖边灌木丛中，经常看见它们的身影。我喜欢听沼泽山雀的歌唱，特别是它们集群在一起时，它们歌唱的节奏很快，鸣声似“嗞黑”，或“嗞嗞黑”。繁殖期间，当有人接近它们鸟巢时，鸣声洪亮起来，不断发出“嗞黑—嗞嗞黑”的鸣叫，摆动的身姿明显烦躁不安。
我曾经在一年的四月末，观察过沼泽山雀筑巢，我看见一只沼泽在利用啄木鸟废弃的鸟巢，直接筑巢在树洞上。沼泽山雀与黑头鹀不同，我在人工湖水榭那棵枯树上，亲眼看见黑头鹀是夫妻双方共同营巢，而沼泽山雀筑巢以雌鸟为主，雄鸟也经常伴飞在雌鸟左右，但像浪荡公子，只陪伴不劳动。但我没有看出雌鸟对雄鸟的游手好闲表现什么不满意。
其实，沼泽山雀雄鸟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懒惰之鸟。我在前年五月初，连续多日观察沼泽山雀繁殖育雏过程。雌雄沼泽山雀分工明确，孵化由雌鸟担任，我发现孵化期间雌鸟非常恋巢，即使遇到惊扰，雌鸟也不会轻易离巢，有一次，我想近距离观察，不小心折断了灌木枝条，发出很响亮的声音，雌鸟也没有飞走。在雌鸟孵卵过长，大概是十三天，雄鸟负责护巢和供给雌鸟食物的工作，育雏也以雄鸟为主。有一天，我不到六点就去观察沼泽山雀育雏情况，发现雄鸟已经开始飞出鸟巢觅食去了，雄鸟一直忙碌到七点多，才稍稍休息。上午十点多，雄鸟再次频繁的往返觅食，又一直忙到十二点。当时，我不知道鸟巢里有几只幼鸟，多日后，我恰巧看见雏鸟出巢，雌雄亲鸟嘴里衔食来到鸟巢附近，却不进巢喂食，而是在鸣叫呼唤，幼鸟听亲鸟声声呼唤后，会先站在巢口，一直等亲鸟喂食后，听到另一只亲鸟鸣叫，幼鸟会骤然飞出，有的会落在草地上，有的会落在灌木丛间，这时，亲鸟飞过到雏鸟跟前多次领飞，练习几次飞行后，幼鸟很快就可以跟亲鸟一同飞行了。
这对沼泽山雀夫妻，这次共育雏七只。难怪育雏期间，雄鸟喂雏次数多达一百多次。
十点，我回家开始做小豆腐。母亲想吃。昨天晚上已经泡好了黄豆，早晨捞一小把磨了豆浆喝。在正常情况下，十一点二十左右准时吃午饭，因为正午十二点母亲的麻将局准时开始。我发现打麻将的人时间观念很强，他们都会提前十分八分钟，很少有人迟到。
荠菜樱子做成的小豆腐，味道还不错。用煎饼卷小豆腐，是长白山人最经典的吃法。
刚刚做好小豆腐，收到董彦明部长发过来写徐连友先生的稿子。沈孝辉老师推荐徐连友先生时，我对徐先生的人生经历一无所知。看过材料，惊讶与敬佩徐先生的事迹，他是长白山生态旅游的奠基人，对长白山的发展做出过重大贡献，他身上一定有很多人生故事，可是从文字材料中，感觉不到他的人格魅力与丰满灵魂。长白山的当代画卷里和未来的史册里，应该有他浓重的一笔。
下午，我来到美人松林，领略初冬树林的风景。草地上皆是枯黄的针叶和灌木的落叶。虽然季节已经是冬季，但林中没有积雪，前两场雪已经融化，草地上还有绿色的宽叶荨麻，和一种我一直没有识别出植物，有点像堇菜，但慧雪说不是。
在林中，看见两三只蓝大胆，还遇见从头顶飞过的山雀。它们的鸣叫为初冬树林留下音律。我缓缓走在树林，感觉这又是一个值得经年回味的日子，灰腹灰雀、沼泽山雀、美人松林、流水、清风、蓝天下的白云的情有独钟，还有飘零落叶的飞扬姿态，在我眼里心里都是那样迷人、奇妙、诗意、隽永、欢欣鼓舞，我希望光阴就在这样的话风景里慢慢流淌，流出岁月的安然与美好。此时此刻，我的生命似乎不再需要任何装饰，就已经心满意足。树顶上浓彩着灿烂的阳光，草叶见还能看见闪耀阳光的颗颗露珠，沼泽山雀在远处歌唱，这些就足以让我神清气爽。
我把这种愉悦的心情带到了湖边。目之所及，秋暮冬初，小镇的天朗明净，碧水清澈，湖岸草黄枫红，美人松葱茏。我寂然欢喜，心旷神怡。
数只绿头鸭在湖面上游弋，就像我游牧的心情。太阳远远地照着我所有的人生心事，那是我热爱的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