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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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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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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笔记:期待星鸦

  在针叶林里嘁嘁喳喳的昆虫,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在我的认知领域,我只认识花大姐、蚂蚁、蚂蚱、蟋蟀、草爬子、光肩星天牛等数量很少的昆虫。

  有时候,我十分强烈地渴望想遇见两种昆虫,一个是中华蛩蠊和金斑喙凤蝶。中国仅有的两种一级保护的困虫,中华蛩蠊就是其中之一;金斑喙凤蝶则是世界上最名贵、极为罕见的蝴蝶,中国特有种。长期以来,金斑喙凤蝶一直被世界上的蝴蝶专家誉为“梦幻中的蝴蝶”。该蝶为中国特有种,珍贵而稀少,野外生存数量远远少于大熊猫,有人曾经出两万美金购买一只金斑喙凤蝶的表本,也是唯一的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蝴蝶。两万美元什么概念,“一蝶千金”啊。

  我从700米以下的低山丘陵地带向高海拔针叶林带进发,顺利的话需要三个多小时。期间我会领略阔叶杂木林、林缘次生杨桦林、混交林鸟类带,不同的海拔居住着不同的鸟类。

  在海拔1000米左右的熔岩台地,这里地势平缓,林中活跃着属于着东洋界的部分鸟类的种类,有三宝鸟和次翡翠等,黄鹂鸟也在这里留下清脆动听的鸣啭。红松是这里的代表性树种。一棵棵红松肃穆地挺立在林中,这古老的孑遗植物像森林佛祖,让我肃然起敬。

  漫步长白山森林,就像阅读温带森林的百科全书,真正让你感觉什么是大千世界。长白山不仅有一泓清水的高山湖天池、天河玉坠的瀑布、巧夺天工的大峡谷,还是一个植物王国的奇迹。长白山区是同纬度地区植物种类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地球上传奇的植物博物馆。

  从植物志上我们都知道,长白山属温带向寒温带过度的大陆性气候,是迄今为止亚洲大陆温带森林生态系统保存最完好的地区之一。由于长白山奇峰叠嶂、山峦峥嵘、深渊河谷纵横、林木地域广袤、气候多变、温差悬殊、生态类型多样、自然环境复杂及地壳运动的地理变迁,因此这里的珍稀濒危植物种类十分丰富,是地球同纬度珍稀濒危保护植物最集中的地方。

  在几年的漫步经历中,我在这里看见了很多珍贵植物。我有幸在这里欣赏了受冰川影响,来自于北极和西伯利亚的植物牛皮杜鹃、毛毡杜鹃、宽叶仙女木、松毛翠、天栌等,在朋友的指引下见过亚寒带的植物东北红豆杉等。长白山还有在冰川间期,由于温度一度回升,来自亚热带华北区系成分的植物天女木兰、刺楸等也在此留下了植物生命的奇迹。在长白山,甚至保留了大量的第三纪的孑遗植物,我们常见的有胡桃楸、黄檗、水曲柳、人参、野生猕猴桃等。

  人类应该看清楚, 植物的历史远远超过人类,它们是这个星球的主人,曾经是,未来也应该是。植物与动物都是地球上极其重要的角色。我们只有敬畏自然,和谐相处,才可能共同沐浴地球的繁荣之光。

  在针叶林这里,我无数次聆听代表性鸟类三趾啄木鸟的歌唱。这个时候,我会放弃与金斑喙凤蝶相逢的意念,认真地倾听一会啄木鸟的歌唱。生活中,我们应该学会放弃幻想,直面人生。金斑喙凤蝶再金贵,却过于稀少,可望不可及。

  这里的灌木丛没有红松阔叶林带发达,我在林下看见蓝靛果忍冬、刺梅蔷薇和长白瑞香。偶尔还看见零星分布的珍珠梅。

  我是根据这些植物与三趾啄木鸟,推断自己来到了明针叶林带。我又观察了林中土质,是棕色泰加林土,灰化现象不明显。关于土质的名称都是我从书本里鹦鹉学舌过来的。

  棕色泰加林土,也称作棕色针叶林土。是寒温带湿润气候针叶林下发育的具酸性淋溶特征的土壤。

  漫步过程中,我重新识别了唢呐草和二叶蓝,这些都是耐阴植物。我之所以说重新识别,是因为每天进入森林,会不停地识别各种植物,很快就又会忘记。记忆力减退是一个原因,识别的过多也是一个原因。很多植物,我都是反复识别,写入文章时,我还会与长白山植物图鉴进行对比,经过确认后才落笔到文章中,因为我不想误导读者。在这方面的积累,我远远落后于胡冬林。

  我一边识别植物,一边关注四周的声音,希望能与星鸦相遇。这个愿望与渴望遇见金斑喙凤蝶不一样,是可以实现的希望。至少在几年的漫步森林的生涯里,有幸遇见过几次星鸦。

  森林幽暗,好像是人设的植物王国。还是第一次听见两只黑头鹀在树上对歌,它们一直生活的像绅士,很少张扬自己的个性。无意中,我在蓝靛果忍冬的灌木丛下面看见一只黑琴鸡,它的巢就建在灌木丛下面,一些枯枝、落叶、干草和羽毛等是它们筑巢的主要材料。它看见了我的出现,这只雄黑琴鸡不慌不忙,与我对视片刻,接着不慌不忙地就地觅食。

  黑琴鸡又被称为黑野鸡、乌鸡,是一种中型鸡类。雄鸟全身的颜色主要是黑色,背部有蓝绿色的金属光泽;雌鸟的全身主要是黄褐色,颏部和喉部是棕白色。它的尾羽,仿佛有人画上了类似的西洋古琴,所以被称为黑琴鸡。黑色羽毛,让黑琴鸡具备耐寒的能力,因为它们身上黑色的羽毛能够很好的吸收热量。

  我第一次与黑琴鸡近距离相遇,出乎意料的是它的胆子似乎比蓝大胆还大,竟然让我在不足两米距离地观察它。我曾经目睹过黑琴鸡的日常生活,它们非常善于奔跑和行走,而且飞行能力也很强。

  两个小时后,我跋涉的森林幽暗了很多。我还是没有遇见星鸦,目睹几只鹪鹩从我头顶飞过。

  我发现,随着海拔高度的增加,林中的棕色泰加林土灰化现象加强,枯枝落叶层渐厚。视野里的森林植物以红松、云杉、冷杉为主。植物组成比例也有变化。山岗上红松树较多,而斜坡云杉、冷杉居多。看来我已经从明针叶林跋涉到暗针叶林带下了。

  我看见了一只极似红交嘴雀的鸟儿,在眼前一闪而过。

  我细细端详树林,发现暗针叶林里的灌木和草本植物不如针阔混交林带繁盛。我在林中慢慢走着,经常遇见黑头鹀。鸟儿的鸣叫,就像幽暗森林中魂灵,让我情不自禁生出依附感。

  海拔高度对植物的影响,在长白山森林特别明显。原来本在针阔混交林中的一些小乔木,在暗针叶林里竟沦落为灌木状,它们委曲求全地与长白瑞香、林奈草等小灌木混生在一起。随着海拔的升高,气候越发冷湿,常有云雾缭绕,加上树木茂密,郁闭度大,林内阴暗,主要草本植物是耐阴湿的木贼、尖齿蹄盖蕨,又走几十米,发现了舞鹤草和石松,还有喜冷湿阴暗的苔藓。

  我以为是那只红交嘴雀再次出现。仔细观察,发现是一只煤山雀,它眼帘下的白斑暴露了它的身份。它的生活领域真够大的,在阔叶林、次生林以及人工林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

  又上行半小时,林中的植物群落主要以鱼鳞松、臭松、红皮臭为主。常青树的红松在这里已开始绝迹。我知道再往上攀登,在迎风的石质坡岗上可以看见岳桦了。

  几只鹪鹩鸣叫着飞向更高的海拔。此处,灌木在这里发育不良,偶见高山松、宽叶杜香及茶藜属植物星散分布。我站在大型草本大鳞毛蕨旁边,看见附近不少小型草本植物与苔藓交织一起。这里苔藓植物惊人地发达,我用木棍掘开苔藓,发现苔藓厚度应该达到了10厘米以上。这个厚度让我十分惊讶。

  我在“藓的世界”不断地流连,仿佛有预感一样发现一种似乎熟悉的一片植物,株高约15厘米左右,像地毯式的垫子生长在苔藓上,茎杆细长且不分枝,叶子轮廓像是一个轮子。反复识别,得出是山茱萸。记得植物志里说,加拿大茱萸在长白山这里亦有分布。但我不能确定这片山茱萸就是加拿大茱萸。

  我徘徊在暗针叶林中,努力寻找暗针叶林独有的一些特征。我很快发现, 暗针叶林里还有一个独特的景观。因林内空气极度潮湿,在林冠的中层和下层树枝上有大量的地衣松萝披挂在枝头。松萝也叫龙须草、老君草,它们若长长的胡须随风飘摆,仿佛林中站立着很多古风仙道的老人。

  一直期待的星鸦没有出现。但我没有懊悔,想在大森林拜见某种鸟儿,和人间寻找知己一样,可遇不可求。

  归途,看见牛毛广。一种可以食用的蕨类植物。长白山能食用的的蕨类植物还有蕨菜、猴子腿、广东菜。我们熟知的现今蕨类基本都是不太起眼的草本,身高马大的树状的蕨类植物基本没有见过。然而恐龙时代的蕨类,很多却是长成了树。笔筒树就是亿年前延续至今的树状蕨类,笔筒树可以长到几米高。可以想象,恐龙时代的气候比现在更加温暖潮湿,喜湿热的蕨类植物会长得更加高大,一些食草恐龙就以这些蕨类为食。

  在针叶林与红松阔叶林交接地缘,也就是在海拔1000米左右的森林。在我带有告别意味的回眸时,我听见一种熟悉的鸟鸣由远而近,两只星鸦仿佛在与我告别一样,落在松树的枝冠上,“嘠—嘠”地鸣叫,虽然它们的鸣叫粗嘠单调,在我听来,却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交响乐。

  我眼前突然想起多年前在高海拔遇见过的高山鼠兔。此刻,我的目光与晚霞的光辉交织在一起。

  有梦想的人,都有可能改变命运的轨迹。在长白山大森林,高山鼠兔绝对称不上是大型走兽,但它是能够在高原苔地生活唯一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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