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感性饱满的人,极容易被情绪左右,并有着连贯性的痼疾。
昨天,我一直收藏漫步森林一天的快意,从早晨在荒野听到的云雀热烈的鸟鸣,到中午与黄腰柳莺捉迷藏般的周旋,以及邂逅花栗鼠和篮歌鸲的喜悦,最后在落日前与一群斑鶫的偶遇,都让我兴奋不已。
这种愉悦灵魂的喜悦一直延续到深夜,我因兴奋的神经末梢不停歇的悸动难以入眠。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眠,并在心里默默数数,无论祈祷与努力,似乎都无能为力,甚至在似睡非睡的辗转反侧中产生了幻觉,就像服用了兴奋剂,把睡意打得落花流水。幻觉就像一部无主题的电影,一会是一只美丽的黑枕黄鹂在枝头卖萌,一会是马鹿求偶场激烈的角斗,一会是壮烈的雪崩,坍塌的雪峰若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地席卷大地,一会又是安详的大森林,鸟语花香渗透了心扉。
早晨,我见天气晴朗,就再次走进森林,安慰昨日失眠的灵魂。我先穿越一条我不知道名字的小河,那河边生长黒榆和白桦,灌木有蓝靛果忍冬、榆叶梅和沙棘。惊走了一群正在岸边散步的沼泽山雀。看见几只红交嘴雀飞过,雄鸟通体朱红色,就像看见了几缕与流动中燃烧的火焰;还有一抹淡绿,那是红交嘴雀雌鸟留下的倩影。
林中灌木与藤蔓植物交织在一起,我只能小心翼翼穿越其中。这时候我很希望自己是一只花栗鼠,轻而易举奔驰在灌木丛间,就像奔跑在操场平地。我继续在林中缓行,穿过一个山丘,与几只大山雀打了个照面,又跋涉一片凹地,来到一片密林。这里有很多土质优良的草地,随处可见药用植物黄菀和伴声荨麻,以及灌木毛榛。我在这里相遇生活在阔叶林中黑枕黄鹂和三宝鸟。这一天,我都在阔叶林中漫游,就像在大花园里流连。这里地势相对平缓,蜿蜒着不少河流,阔叶树有春榆、紫椴和色木槭、花楸、鼠李。当然,整个阔叶林还是以松树为主,我在这里看见了一株株品相整齐的红松和落叶松,它们的线条清晰,树冠的轮廓软润,仿佛被画家反复修饰过一样精致。
中午,我看见天空有云朵涌动,在云缝边缘穿行的阳光依然热烈。我在心里说,不会下雨吧。我就在林中草地上进午餐。身旁就有盛开的乌苏里线秀菊和山梅。尽管我的食物很简单,但在声声鸣叫中与盛开的花丛前野餐,足以让我食欲良好。几只黄喉鹀和长尾雀就在附近鸣叫,让我想起优美的管弦的音乐。
下午两点钟左右,我在林中看见一只三宝鸟在枝头上东张西望,发现我正用望远镜窥视它,它在枝头移动两步,最后还是离开了我的视线。我觉得视野暗淡下来,无意间看天空,发现太阳以及被暗灰色彩云朵遮住,森林突然黯然下来。我这才预感到一场雨的到来。我收起望远镜,想快速返到公路上去。
我匆匆的跋涉,还是在森林遭遇了一场雨。阵雨来的极快,这是长白山气候的特征。我恰好来到河边,刚披上塑料雨衣,雨点就噼噼啪啪打在了水面上。我在河岸远离大树,静止不动。大雨如注,还起风了,在林涛的呼啸中,在森林北部伴有骇人的炸雷声传过来,那里密集了黑色的云层。铿锵的雷声连续穿透空间传过来,就像巨大的铜鼎在天空相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炸裂的轰响,整个森林都在震颤,迴音渐远,渐渐地降低八度音域,成为类似男低音的吟唱,尾音越来越低,惊雷以呻吟般的弱音结束了自己的怒吼。
大雨来的快走的也快。半小时后,雨过天晴,森林的鸟儿又开始了歌唱。我看见被雨水洗礼后的树林,另有一番韵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树木、土地及松脂清香的味道。
在我换干爽的备用鞋子时,几只沼泽就在离我几米之外的河岸,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第鸣叫。
这个晚上,我延续昨夜的兴奋,一直怀念森林漫步的惬意。觉得睡觉真是莫大的浪费,如果我是天空的一颗星星就好了,可以永恒地凝视大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