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午九时的时光,沿着灌木丛的边缘走向另一个林带。没有阳光的树林一片幽暗,感觉四周鸟儿的鸣叫似乎来自光阴隧道的深处。我当时不知在想什么事情,神思有点恍惚,若有所思地走在草丛间,在绕过一棵参天青杨的时候,突然,一个高大的动物从青杨树下一跃而起,极速朝前面奔跑,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我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它消失在远处的林中草丛,我才回过神来,感觉脑门渗出冷汗。在那一刻,我是被吓到了,用民间的俗语说,当时是被吓懵了。
漫步森林多年,很少与比较大的动物不期而遇。尽管心里有所准备,当真正突然遭遇之际,还是十分的惊诧与愕然。当时,回过神来的我木讷地站在原地,平静着心跳,说不出自己刚才是被什么动物吓到了。只记得,一只高大的灰色动物,突然从树根处的鳞毛蕨丛中跃起,奔跑的速度很快,我似乎听到细小的灌木枝被它折断的声音,还依稀记得它灰色的脊背在一米多高的草丛间,像海浪一样起伏着,别的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等我完全平静下来,感觉四周没有任何危险了,我去观察动物奔跑时践踏过的草丛,凌乱的草木间看不见留下的脚印,粗茎鳞毛蕨被踢倒了一片,胡枝子的枝子断了几根。根据动物的毛色,我能猜想到的动物,不是狍子就是马鹿,只有它们才有如此之高的强装身躯,和奔跑的速度。
那天,我在林中的河岸,心不在焉听着短翅树莺的喃喃细语坐了很久。想起刚才的遭遇,我还是心有余悸。准确地说,这场有惊无险地的惊吓,在很长时间里,我都有没有缓过来,每当我漫步森林时,听到任何突如其来的响声,甚至是一只鸟儿突然飞起来,我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不知道心理学上有没有恐惧后遗症。这种恐惧直到一年后,才渐渐的不再那么强烈与敏感。
长白山的六月,夏侯鸟都回来了。但鸟类大家庭的成员未必都在,因为很多冬候鸟离开了长白山。比如朱雀、北朱雀、灰腹灰雀、红腹灰雀,部分太平鸟和毛腿沙鸡,它们都在三四月份南迁。由此可见,长白山鸟类大家庭从没有真正团员过。
有一天,我在一个山坡,用望远镜寻找斑鶫的踪迹,无意间看见一个灰皮毛的动物,仔细观察,发现是一直狍子。脑海里立即与那次受惊吓地长满重叠起来,想起跃动在草丛地灰色脊背,我确定那次突然遭遇的是狍子,我的心多少有些释然。狍子和马鹿一样,它们不像老虎、黑熊、野猪那样具有攻击性,善良的狍子甚至不怎么惧怕人,所以经常被猎人捕杀。从某个角度说,人类具有欺软怕硬的劣根性。
沼泽地的六月,水中植物与岸边的植物一样葱茏。驴蹄草盛开的鲜亮,花枝招展的有点像招摇的小姑娘。
林下草地,野百合开的庄重,却不失高贵与典雅。褐柳莺正在针叶林林下的灌木丛中忙于筑巢,它们在长白山繁殖较晚,一般从六月中旬才开始进入繁殖期,有晚育的褐柳莺还有在八月繁殖的。我看见一对褐柳莺把鸟巢建刺玫瑰丛中,附近有很多茜草和广布野豌豆。这里的环境比较开阔,也许褐柳莺想生活在可以放开视野的地方生活,但想真正了解褐柳莺的真正意图,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只是随便这一猜测而已。褐柳莺在刺玫瑰丛建的鸟巢离地面很近,距离地面也就有30厘米左右,鸟巢说不上精致,鸟巢形状为球形,从鸟巢的侧面开口,鸟巢的主要材料就是干草。
后来经常看见褐柳莺,一般多在树林近水域的低矮的灌木丛间,在针叶林和阔叶林的林缘也能经常看见它们。褐柳莺形体比较小,生性活泼,喜欢在树枝间跳来跳去,上上下下,很少安静地呆在一个地方,也就是说它们漂泊不定,没有定性。
褐柳莺在长白山的数量不是很多,但是是比较常见的鸟类。它们也会经常光顾宅旁丛林,在河流附近也能经常看见它们的活动轨迹。对褐柳莺记忆犹新的地方,就是它的眉纹是棕白色,腹部白色带黄。
静坐与森林深处,有鸟相伴,就从不会感觉孤独,除非想起爱情时,才会有一种被遗弃在深山老林的感觉,这感觉带有悲壮的色彩。
时令进入六月下旬,是玉簪集中盛开的季节。小镇景观带和林缘,随处可见玉簪盛开的紫色花朵,它们很像在迎接渐渐多起来的游客。这个时节也是长白山雨季的开始。一旦遇见这样的天气,为了安全起见,长白山景区就停止了游览。这对游客来说是一种无奈。其实,长白山的神奇之处就在这里,忽而倾盆大雨,时而云开雾散,变幻莫测,是长白山的魅力所在。如果一座大山,轻易就被看透内涵,拿就太浅薄了。
我多次在小雨中漫步森林,特别喜欢在刚刚下过夜雨之后的早晨,去近处的树林观察植物和鸟类。我喜欢欣赏带有露珠的萱草之花,还有黄连花,还有浆果如红玛瑙一样的长白忍冬,玲珑剔透的令人心颤。我也会带着同情心去窥视躲在树叶下面栖息的尺娥,我不确定蝶类是不是和尺娥一样,也是在树叶下面栖息过夜的。雨后森林多年早晨,空气弥漫着草木的味道,还有大地湿润的气息,与在都市里的味道与气息完全不同,钢筋混凝土散发的是一种毫无生气的铁腥味,毫无森林养吧的益肺之气,野百合和黄连花吐露的芬芳,针叶树的松脂气息,暴马丁香散发的香气,都令我着迷与感动。生命的吐故纳新,只有在大森林进行,才是最有效果的。
漫步长白山,我亲眼看见大自然更加真实而美丽的存在。作为世界“植物基博物馆”和生命的样地,长白山地形复杂多变,在雄奇多姿的地貌中,生长着不为人知的动植物。每当我认识了一种新植物或邂逅了一种新的鸟类,就犹如打开一扇神奇的门,发现一个美丽新世界的存在。
在雨后的森林,我经常感动于那些生长在岩石、树干、沟壑的苔藓,以及后来知道的地衣。它们很卑微,却是形成森林的伟大先驱者。尽管我们人为地将苔藓和地衣被划分为低等植物,但它们展现的顽强的生命力和多样性并不比高等植物逊色。如果让我描绘一幅微缩的森林,或是展示一下森林最初的模样,苔藓、地衣,以及菌类和藻类应该是不可缺少的元素。
在不关注植物之前,我对苔藓与地衣的概念就是青苔。童年在林场生活的时候,水井的石头上就能经常有青苔。把青苔当做苔藓的这个的认知错误,直到暮年才知道,苔藓喜欢生长在高山岩石上,而青苔一般生长在阴暗潮湿的环境或水中。苔藓总是成群成片的的生长,青苔是一小丛一小丛的生长,青苔的药用价值很高,可治疗火伤、痔疮脱肛、马蜂蜇伤等。进而也知道了地衣和苔藓是不同的,在自然界中地衣经常会和苔藓为伴,但并不是同一种。地衣是没有根茎叶分化的,要比苔藓更加的原始,并不属于是单一的植物有机体,苔藓是具有根茎叶分化的,是一种高等的绿色植物,植物没有花和叶子,它是以孢子进行繁殖的,可以作为检测空气污染的程度。
漫步森林,经常看见树挂,也就是松萝。松萝须子一样挂上树枝上,丝状,柔软,看上去像老者的胡须,颇有风度。如果在老树上或在沟谷岩壁上看见黄绿色的,那是环裂松萝。在针叶树上看见的胡须更长的灰绿色的是长松萝。
当我得知松萝是地衣植物的时候,我几乎惊讶的瞪大眼睛,因为这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观。我一直以为地衣是生长在岩石或地面上的,没有想到它还能在大树上生长和存在。就像有一些苔藓着生于树干上,有树平藓、雉尾藓等,据说,连树叶的叶片上也有苔藓生长,只是不太常见。原来,树上也有苔藓。
在我经常漫步的小镇北侧的美人松林,有几块大石头上就着生着苔藓。我在晴日看见向阳的一侧苔藓呈黄褐色,被阳光暴晒喉,有些苔藓已经卷曲。不过,一场大雨之后,我再次进树林,发现这些黄褐色苔藓重新变得葱绿。
资料里介绍,苔藓和地衣对环境的要求比较敏感,甚至有些物种被当作环境污染的风向标。当我多少了解了苔藓和地衣,在此刚才苔藓的时候,就有了一种由衷的敬畏之感。小小的,软软的,绿绿的苔藓,防止水土流失,有助于形成土壤,因为苔藓能分泌酸性物质溶解岩石表面,亦能积聚空气中的物质与水分,使岩石表面逐渐形成土壤。部分苔藓植物可以入药,例如大金发藓等。提供食物予雀鸟与哺乳类。由于苔藓植物的叶为单层细胞结构,容易吸入空气中的污染物,对污染物甚为敏感。在奥尔森写的《低吟的荒野》里,就有有关苔藓的描述。在植物界的演化进程中,苔藓植物代表着从水生逐渐过渡到陆生的类型。
在观察苔藓的时候,周围树林一直有大山雀在鸣叫,还有白鹡鸰在歌唱。我抬头远看山谷,那里有一种肉眼不易察觉的光影在移动,我确信那是生命之光。这绝非是耸人听闻的想象,就像我们可以从一个有内涵人的外貌,看见他散发的内在的气质。
白腹鸫是一种相对温柔的鸟儿。归途,我在胡枝子灌木丛看见一只雄鸟白鹡鸰,它发出一种恰是一种铜器般厚重的声音,歌声稍微逊色与蓝歌鸲。但如果细细品味,它的歌声还是有自己的风格,音韵清澈,偶尔还会转音。我调整望远镜,看见了它眉纹的黄白色,好像女子轻描淡写涂抹了自己的眉纹。
快接近公路的时候,我看见吉祥的乌鸦从空中飞过,它的叫声粗厉,就像大嗓门的汉子,粗旷里体现着一种果断的品行。
我吹着口哨走出树林。惬意的时候,我有情不自禁吹口哨的习惯。这一点,我觉得很像沼泽山雀,它们的鸣叫有点像吹口哨。
站在公路的护坡上,恋恋不舍地回望我漫步过的这片树林,这种留恋,在恋爱的时候有过,现在我移情别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