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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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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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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纳凉

闲话纳凉

孙泉

“携杖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宋代诗人秦少游这首《纳凉》以我之见,是纳凉诗中的“精品”。诗人不仅描述了夏夜纳凉,最美莫过于卧竹席,闻荷香,感微凉。同时,还向读者倾诉了对理想清凉世界的向往。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竹露滴清响。”唐代孟浩然的纳凉却另有一番情趣:竹露滴在池面,其声清脆,所以是“清响”。古代盛夏气温肯定比现在低不到哪里去,否则,就不会出现“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这样酷热干旱的景象。诗人面对与我们现代相似的高温环境不仅没有酷热的烦噪,而是以理想主义和浪漫的情怀,将纳凉地和心境描述得诗情画意和充满激情畅想。读到这些纳凉诗,联想起我童年时代纳凉的方式:

儿时没有空调房,走出屋外散热量。

骄阳烈日如汤煮,鸣蝉聒噪心火旺。

大树底下消烦暑,搁张竹席地当床。

手摇芭蕉当风扇,数着星星入梦乡。

从远古到改革开放前,纳凉可能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一把扇子,不是蒲扇就是芭蕉扇,一般芭蕉扇子为多,因为芭蕉扇不仅摇起来风大,而且还可以扑灭或者赶走蚊虫。

小时候,到了暑天,家人给你一把扇子,芭蕉扇或蒲扇。一般是芭蕉扇,因为芭蕉扇硬铮,价廉耐用,尤其像我这样的小男孩实足是个“粗坯”,用妈的话说,什么东西到我手上,不磨掉一层才怪,所以,每次我想拿那把奶奶专用的蒲扇,妈就勒令拿芭蕉扇。蒲扇轻,由蒲草编制而成,柔软,精致,价格高,风力柔和,一般都是老奶奶、小姑娘或者小媳妇使用。

那时,尤其是白天,室内肯定是不能待的,不仅热还蒸,当然你必须到室外,只有到室外才能找到有风凉的地方,一般是大树下,巷口。我家屋前有一棵主干像我这样大的儿童才能抱过来的苦楝树。这棵苦楝树主干上分出两根支杈,支杈又分杈,像一把巨伞遮挡着暑天的烈日,大树下荫凉又相对空旷,时有微风吹拂,是纳凉最佳点。

用木板或者竹床放到树下作为与地面的隔离体。我家没有木板,一张竹床也是奶奶独享。但是,中午,母亲会从家中两扇大门卸下一扇门板。我们那时的大门很简单,就是可卸的活动型,只要将门往上一提就卸下了,不像现在的家门,铁的,固定焊牢,安装后无法再卸下。

家中还有哥哥、弟弟,因此,大门门板不够就卸房门,总之是一人一块。然后将门板一头撂到树根凸出处,这样正好有个坡度,省了枕头,再铺上凉席,你躺上去,轻摇芭蕉扇,很快就进入梦境。午觉醒来后,母亲将经过井水浸泡凉爽的一片西瓜送给你,或者给你一支正好沿巷叫卖的棒冰,这样,一天中最热的时光就度过去了。

晚上也很热,家中难以入眠,用条凳在屋前将门板搭起床,晚饭沐浴后,就在这张床上纳凉,等到临近深夜,气温降到最低点,父亲或者母亲将我们叫起,最小的弟弟,父亲或者母亲直接抱回屋里睡。其实,露天的夜间是凉爽的,但是,父母说,夜里有露水,睡在露水天里对身体不好。

有时晚上实在是太热,没有一丝风,树梢一动也不动,感觉连扇子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搭在露天下的床坐上去感觉都是烫的。遇到这样的夜晚,兄弟或者与左右四邻结伴,一般是父亲带我们到运河大堤上纳凉。我家就在京杭运河高邮段运河堤的堤脚下不到100米,我们那座城在运河边上。

改革开放前夕,运河堤是土堤,临水坡也是土坡,坡和堤沿长着杂草或者是树,那儿无法坐下来,更无法躺着。如果想坐,你得从家中带凳子,否则,你只能站在堤顶上,面向运河任凭晚风吹拂。运河堤上是凉爽的,凉爽之时又可以领略运河上的帆影,南来北往的拖船,逆流南去的纤夫。

拖船发出的机器声是轰鸣的,遇到迎面而来的航船不时地亮出非常明亮刺眼的“探照”灯,响起能让全城都能听到的汽笛声。拖船的后面每条船的桅杆上亮着一盏“马灯”,马灯很长很长,像条巨蟒蜿蜒在运河上,有时一眼望不到尾。

在运河大堤上纳凉,影印在你眼里的是运河中央镇国寺的唐塔,那是一千多年前唐代古塔,它见证了这座古城沧桑与变迁,见证了烟波浩淼高邮湖的形成和变迁,见证了古城传奇而又迷离的传说。尤其在漆黑的夜晚面对这座古塔,面对脚下奔腾北去的古运河,聆听大人们之间关于唐塔、古城、运河、高邮湖那些让人听得扑朔迷离的对话,在我幼小的脑海里一直印记着。有时听得入神,不知不觉一个酷热的夜晚就过去了,时有蚊虫叮咬也无知觉,直到痒时才意识到。

中学毕业后,我离家到几百公里外苏北滨海地区小南沟当知青,在那儿3年时间里,纳凉是件很爽的事。因为离开了故乡,离开了家,一人在外,繁重的农业劳动和枯燥的业余生活,炎热的天气已经不是生活中的主题,随着年龄的增长、体质不断的强健,有足够的体质和意志应对高温酷暑。再加上走出知青点百米就是连接到大海的五图河。五图河上有座木质大桥——五图河大桥。中午午餐后就到五图河游泳,游累了在大桥下木质支架上小憇。晚上呢,带上草席,铺在桥上纳凉过夜。那座桥,白天有长途客车等大型车辆通过,晚上至凌晨,桥几乎是停止的,除了我们纳凉的知青和劲劲的海风。

3年后的1974年,经过考试和推荐,我去了南方城市读书,每年暑假又回到我的故乡,暑天里,重新开始少年时在家纳凉的模式,不过,这个时候,随着文化知识的积累,纳凉再不是少年时的听客,已经多了一份新意,多了一些纳凉的诗情画意。

我学的专业是水文,水文是什么?是与水打交道的,一般工作单位都在河、湖、海边,很少在大城市,就是在大城市,也是城市的边边角角。然而,毕业后,我却分配到六朝古都这座大城市,单位不仅在城区,而且就在“一环”内,滨临江边。我又是安排在机关里工作。一切都很顺心。

六朝古是有名的“火炉”城市,到单位报到是7月,7月正是三伏天,那个热啊可想而知。白天,办公室有电扇,晚上,回到单身宿舍,那是难熬的时光。单身宿舍前后有高楼,左右是大厦,自然界就是有风也吹不进来,经过“火球”白天的直射,单身宿舍几乎要“燃烧”。晚上,至少是前半夜,单身宿舍是无法入睡的。幸运的是,从单位走过一栋高楼,再过一条马路就是江边。晚上,卷起床上的草席,带上芭蕉扇到江边大堤上纳凉。江边空旷开阔,无论市内如何燥热,江边总是有风,有风就有凉意,

改革开放后,有了自己的房子,先有电扇,接着有了空调,纳凉已经成为历史的话题。

最近多天,六朝古都连续多天最高预报气温高达40度,室外热浪滚滚,赤日炎炎。然而,这么高的温度也没有影响到各行各业的正常运行,尤其是晚上,纳凉不再是烦恼的事,人们无须像古人那样“懒摇白羽扇,裸体青林中。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在家中就可以安然入睡,科技引领新生活。

科技进步了,纳凉这个话题不再是热点。但是,我们却少了虫鸣、蛙鼓、流萤的意象,少了“散热由心静,凉生为室空。”的情趣。

2024年8月11日于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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