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寨象吼 短篇小说
那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九十年代去上海,偶然遇到了穿一身军装的沈石溪,我们交谈起来才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是成都军区政治部创作室专业作家了。听他给我讲起一九六九年他下乡到云南省西双版纳的奇闻轶事,令我至今难忘。
前些天我到一家废品收购站去翻旧书,竟然遇到了一九九七年七至八期和二零零零年七至八期辽宁出刊的《新少年》杂志,里面各有沈石溪的小说《愤怒的象群》和《给大象拔刺》于是便想起了在上海沈石溪为我讲起大象的故事。
在这里就算我有抄袭之嫌,我也要把沈石溪与大象的故事整理出来献给喜欢我小说的读者。
沈石溪的爸爸妈妈都是上海第六人民医院的名医,知识份子培养出了沈石溪凡事都要有追根到底的性格,在沈石溪的脑海里总是装载着多少本“十万个为什么?”。
一九六九年沈石溪和上海第二十四中的一些同学,一起下乡到了云南省傣族自治州所管辖的西双版纳,地理位置是在离边境不太远的澜沧江边上。在六七十年代这里是属我国西南少数民族的落后地区,这里的边民缺少文化。由此上海来到这里的知识青年很快就成了这里的抢手宝贝,不几天这些上海知青就被分配到各村寨当了小学老师、生产队会计和赤脚医生。可能是因为沈石溪是出身在都市的医生世家,于是就让他做了一个村寨大队的赤脚医生。从此这个沈石溪不但要与这里少数民族的边民打起交道,他起早贪晚的为边民们出诊,要走在原始森林间的小路上,还要与这里的野生动物打交道。
他记曾得。
那是沈石溪刚到此一个初夏的半夜,他所居住的挞拉卡寨的边民都被大象的吼声惊醒,沈石溪推开了诊箱爬起来一看,整个寨子都乱了套,猎狗的吠叫声,小孩子的哭喊声连成一片。男人们都提着猎枪,握着大刀,抓起竹弩往剽牛场上跑。剽牛场是这里每个村寨集体杀牛的地方,这里居高又平坦宽敞,能极目遥望,也是村寨有事,少数民族边民到这里集合的地方。
这时女人和懂了事的孩子都惶惶不安地拥到了竹楼的窗边和阳台上。
沈石溪又一次推开诊箱,从竹楼角找到一把傣族的大刀,跟随着男人来到了剽牛场上。
这时的剽牛场上有人燃起了几十支火把,把漆黑的夜间照得如同白昼,寨头村长帕朗巴用手甩掉头顶的粗布围圈,脸色异常严峻,高站在宰牛用的断头桩旁边的一座土台上,手在眼前搭起凉棚向远处的山坡下暸望。
坡下的树林里传来大象闷雷一样的愤怒吼声,远处被火光映照的草丛里也有象小山一样的黑影在移动。
沈石溪在人群里浑身颤抖,头皮发麻似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惧之感向他袭来。他曾听得有一位老猎人向他说过。在五十年前,离这不远的一个叫螳朗坝的寨子遭到过象群的袭击,狂暴的野象群将螳朗坝寨子围得水泄不通,虽然螳朗坝寨里的男人奋起反抗,开枪打死了十几头公象,但象多势众,有数吨重的大象用身体猛烈地撞击着每座竹楼。大象只用了不长时间就把螳朗坝寨几十座竹楼夷为平地,那凶恶又野蛮的大象见人就用它那长鼻子卷起来抛向天空,等人落下来就用象蹄子踩,用象牙捅,整个螳朗坝寨遭到了野象群残酷的血洗。
难道这么残酷的历史悲剧也要在这挞拉卡寨重新上演?
象群已经包围了挞拉卡寨子,后面是高山断壁,除了孙悟空、二郎神与那吒这样有三头六臂剩下谁也无法突围出去搬救兵。和这里最近的螳朗坝寨离这有二十里路,就算是这里被野象踏平了,也别指望别寨里的边民前来救援。
突然,芭蕉林里传来一声粗野的象吼,令人毛骨悚然,一头瓦灰色的大象象一面大墙一样赫然出现在离寨子约五六十米的空地上。这是一头有几十岁龄的老公象,岁月在它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褶皱,粗园的象牙上布满了黄斑,左牙断了半截,从远处看去,就象塞在象嘴里一根粗竹桩。寨子里的傣族男女老少几乎都见过这头老公象,因此给它起了个很别致的雅号,称叫“一根半”。一根半是这戛洛象群的头象。戛洛象群又是在这一带经常出没最大的野象群,就管大大小小的公象就有百八十头,如果加上母象和小象也得有二百左右头。象群一旦遇有急事,这头老公象会以它们特殊的联络方式招来更多的野象群加入。
夜里象群突然围住了挞拉卡寨,寨头村长帕朗巴的眼睛里露出了困惑表情。
除沈石溪这新来的知青之外,可能寨子里所有的人都会感到困惑不解,因为戛洛象群可以说是和这个挞拉卡寨的边民友好相处,是和睦的邻居。那一根半治群有方,这个野象群从来不吃寨外村民的庄稼,也从不到寨子里来捣乱。就是挞拉卡寨村民在路上面对面的碰到这些野象,也不会伤害它们。可以说,挞拉卡寨的傣族边民与这戛洛野象群共同拥有这一方山水,又同在澜沧江岸边生存,是和平共处的典范啊!
今夜这群像“苏联老大哥”一样的邻居,怎么就突然翻脸了呢?
火光中,这一根半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来,粉红色的大嘴里发出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吼叫,两只象眼里象小溪似地淌出泪水,显然是对寨子里的人们异常的仇视和悲愤,它不断地摇晃着那对长短不齐的象牙,向人们示威。
剽牛场上所有的男人都端平了猎枪,拉满了弩弦,握紧了大刀,准备与这群野象奋力撕杀。
“大象是不会无缘无故向村寨边民们挑衅的,一定是有人伤害了它们!”
寨头村长帕朗巴环视着在场的人群,严厉地问道:
“是谁干了这伤天害理的缺德事?是谁?站出来,不然让大象认出来我也不会饶了他!”
傣族村民们你望我,我望你一个个都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老猎人拖农丁才用嘶哑的嗓子低声说道:
“今天下午我到山腰去砍柴,看见酒鬼浑身是血带着腥味从箐沟里爬上来,看那鬼鬼祟祟的样子……”
“酒鬼站出来!”
寨头村长帕朗巴一声断喝。
酒鬼是傣族村民纳屠楞的绰号,此人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喜好饮酒,慢慢寨子里的村民就都叫他“酒鬼”。
酒鬼纳屠楞站到了寨头村长面前。
他原是站在人群的后面想乘机溜走,但他可疑的行为已经被村民注意,这时有两个年轻的傣族猎人看住了他,没办法了他才走了出来。
寨头村长问纳屠楞:
“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纳屠楞此时还强辩着:
“我真是冤枉啊,我、我根本也没招惹过这群狗娘养的大象啊!”
说来也奇怪,一根半和其他象一见到纳屠楞,就停下来不往前走了。
一根半那条高高竖起的鼻子缓慢地降下来,像大炮的炮筒一样,平平地伸向前方,灵巧的鼻尖直指纳屠楞,还从那扁扁的嘴里发出了“哞、哞!”的声音。那一根半的意思是在向人群和象群指控纳屠楞;“就是他!就是他”!
此时别的大象也象它们的头象一样用鼻尖指向纳屠楞。
这时寨头村长帕朗巴显得怒不可竭:
“纳屠楞,你快老实交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酒鬼纳屠楞觉得再也无法抵赖过去,在寨头村长的强逼下才交待出事情的经过。
原来酒鬼纳屠楞下午上山想用猎枪打几只野物到边镇上换坛酒喝,不料野物没碰着却看到了箐沟里有一头年轻的公象在用鼻子摘卷树上的绿叶吃,一对洁白的象牙在阳光下泛出华丽的光泽。他听人说,一对象牙拿到丽江市能卖不少钱哪,可以换回一年的酒喝。酒鬼瞅瞅四周没有其他象,于是就起了歹意,端起猎枪向这头年轻的公象开了火,他把象牙锯下来,然后挖了坑把这头公象深埋起来。
愤怒的象群到挞拉卡寨来闹事,就是要向傣族村民索讨杀象的凶手。
寨头村长一时沉默了,手里拿着猎枪大刀的村民们沉默了。
一根半撅起了象牙发出一声如雷般的怒吼,立刻,坡下的草丛和树林里焦燥不安的象群也跟着怒吼起来,那吼声可真象灾难前的惊雷。
一根半在开始用它的前蹄不断地踢着地下的土,扬起团团的烟尘。在场的任何人心里都明白,那滚滚的烟尘是象群不满意眼前这种沉默的对峙,是象群向人群发出最后的通牒。
那大嘴里发出“哞!哞!”的声音,也象电影《地道战》里的老鬼子“不踏平高家庄,绝不收兵”一样。
寨头村长帕朗巴的话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纳屠楞,我不说你也明白,假如我们跟这些烧红了眼睛的象群来硬的,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
帕朗巴最后显得很吃力,他变得一字一句地说道:
“纳屠楞,你也有两个孩子,我想你是不愿意让他们小小的年纪就死在象蹄子底下的。你也知道你现在应该怎么做……!我起誓我们挞拉卡寨全体村民会负责养活你的婆娘和两个孩子的。”
酒鬼纳屠楞垂着头,半晌才用颤抖的声音说:
“我……我要喝酒!”
“拿酒来,这回让他喝个够!”
帕朗巴大声让村民们去拿酒。
酒鬼纳屠楞一碗接着一碗往嘴里倒,把一大坛米酒差不多都喝干了。人们见他脸上湿漉漉的,此时已分不清哪是汗水、泪水和酒水了,这肯定是他一生中喝的最多也是最苦涩的最后一顿酒了。
酒鬼终于摔了酒碗,他脱光了上衣踏着醉步摇摇晃晃地向坡下走去。
纳屠楞的两个刚懂事的孩子已经猜出他们的爹爹此时向哪里走去,是否有去无回。他俩从人群里跑出来呼喊着“爹!爹!”企图拦住他爹爹的去路。
这时有两头年轻的公象,用鼻子卷起纳屠楞的两个孩子轻轻地放在了路边。人们都在暗暗的赞服这群野象,杀象者偿命,绝不伤害无辜的行为。
一根半用鼻子在空中打个花结,野象群给纳屠楞闪开了一条路,几头公象押着纳屠楞走在前面,野象群跟在后边浩浩荡荡地隐没在漆黑的大森林里。
三天后人们发现酒鬼纳屠楞死在了箐沟他亲手埋的那头死象旁边,身子被象群踩得扁扁的,五脏六腹从他上下两端挤冒出来。
从这时起沈石溪就认识到,这里的野生动物,这里的野象群人们是惹不起的。所以在以后为边民出诊的路上,他都格外小心,时时留意他的周围是不是有野象出没。
尽管他这样想,“惹不起躲得起。”可有时是野象自己找上门来,让他躲也躲不过。
就在沈石溪在挞拉卡寨当赤脚医生的第三年。
也就是他二十岁那年夏末初秋的一个上午,他到挞拉卡寨前那条流沙河的对岸的大湾塘寨去往诊,大湾塘寨是在一片橡胶林的那边。
在橡胶林里,沈石溪背着诊箱,他一边唱着刚学会的山歌儿一边用手拨开横在他面前的蒿草和树枝,不断地前行着。
突然,从一棵大树的背后伸出一根长长的拦杆,横在了沈石溪的面前,也就象在他们上海大都市里的交通要道上放下了一根红白相间的交通拦杆一样挡住了他的去路。开始他以为是橡胶林里倒下来的一棵枯树,把它拨开也就算了。当他伸手一摸,顿时把他吓得魂飞胆散。他摸到的是一根热乎乎软绵绵,就象摸着一条刚从沙砾上打过滚的大蟒蛇一样。
沈石溪尖叫一声就想跑,这时从大树的后面闪出了一个庞然大物,经他细看,原来是一头深灰色的大公象。只见它撅着一对白森森的象牙,伸长了鼻子向他奔来。
在这大西南的原始森林里,野象可以在这里独霸一方,别说是一个边民,就是号称百兽之王的老虎,穿江过林的蟒蛇见到这大象也要在暂短时间内逃得无影 无踪啊!
就在这沈石溪刚跑出五六米远,“嗖”的一下,又有一根沉重又柔软的东西缠住了沈石溪的腰。这时他再想跑,门都没有。
他以为另一头象会用鼻子把他卷起来抛向空中,可是出人意料那头象把沈石溪轻轻地放下,放在了两象中间。后来的是一头母象,公母两象用身体夹杂着沈石溪。两象在不时地抬起前后蹄,意在告诉沈石溪,“你跑,你跑就用柱子粗的象蹄踩你。”这时沈石溪哪敢还跑啊!再跑他就成了三年前被象踩死的纳屠楞了。
这公母两头大象把沈石溪连推带押地把他弄到了一棵多年的老榕树下,那头大公象用鼻子狠狠地把沈石溪向前一推,这时沈石溪才看清在老榕树的树根下躺卧着一头只有半岁左右的小象。
这头比牛犊子大不多的幼象,鼻子短得象拉长了的猪嘴。只见它咧着嘴,鼻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扫打着,片片树叶已被推到了一旁。幼象一只前腿血汪汪的,肿得比那三条腿粗了不少,嘴里还不停的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声。
那头母象用它那万能的鼻子在小象的头顶抚摸着,看起来是在对它的小象进行安慰。
那头公象用鼻子卷起了沈石溪掉在地上的诊箱放到了小象的身边,随后又来用鼻子卷住沈石溪的右手,使劲地往小象跟前拖拽。
沈石溪明白了,这是一个象的家庭,小象右前腿受了伤,公象和母象爱子心切,到路上劫持个医生来为小象疗伤。
好聪明的野象啊!它们就知道下乡知青沈石溪在这里当了赤脚医生。
沈石溪心里活了起来,一种求生愿望占据了他整个的头脑,若是给小象看完伤,大象会肯定放他回去的。
沈石溪上前给小象仔细地捡查了伤势。原来这头幼象在玩耍时它的右前蹄误踩了一支半尺多长的竹钉,它是猎人用竹子削制的竹钉,这竹钉在这里很普遍,是猎人用来对付虎豹等野兽的一种暗器。没想到先让这头来到世上不久的小幼象做了品偿。
沈石溪蹲下来给小象捡查完扎伤的蹄下,见竹钉还在象蹄里面,受伤部位已经开始发炎溃烂,整只前蹄肿得发亮,沈石溪用棉球蘸过碘酒给它擦洗了前蹄,想借机把竹钉给它拔出来,哪知小象也怕疼,沈石溪的手刚一用力,那小象就象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那头大公象立刻奔过来用长鼻勒住了沈石溪的脖子,把沈石溪从地面提了起来。
沈石溪立刻就喘不上气来,小象感觉沈石溪在给它好意疗伤,它眼前的象爸爸实在有些过份,于是小象把鼻子动了动,招来了它的象妈妈。
母象起过来把鼻子勾在公象鼻子上来回摩擦了几下,嘴里还发出了呀呀啊啊的叫声,估计是在劝慰它的老公不要发火,让面前的这个医生继续给象孩治疗,如果治不好再兴师问罪也来得及。
公象哼地打个响鼻,松开了缠在沈石溪脖子上的象鼻子。沈石溪双脚落地,他向四周观察一下,看有没有逃生的机会,公象看出了他的意思,上前用它那尖尖的象牙顶住了沈石溪的后心。
沈石溪伸手又要拔小象前蹄里的竹钉,小象又疼痛地叫了起来。情急中沈石溪几整包的止疼药都塞进小象的嘴里,可是若大剂量的止痛药在小象身上任何作用不起,硬拔出竹钉,那小象一叫,野蛮的大公象非用它的尖牙把沈石溪捅个透心凉不可。
没办法,把沈石溪气得大骂:
“你叫个球!不疼一点能给你拔出蹄子上的竹钉吗?给你治不好,你该死的爸爸妈妈能放我走吗?不知好歹的东西!”
说也奇怪,沈石溪这样一骂还真把小象的叫声给吓回去了,借机沈石溪用力给小象拔出了竹钉,小象大叫一声,那头母象见孩子受了委曲,它也用嘴对着沈石溪大吼一声。这一声,沈石溪的脑袋就象撞了墙,耳膜发胀,眼冒金星。这一声象吼比天空的炸雷还要响亮和厉害。
到后来小象叫,沈石溪也叫,小象流泪沈石溪也装做流泪的哭。两头大象看出它的小宝贝痛苦眼前这个医生也痛苦,这才算是公平。
经过沈石溪想过各类绝招,哄得大象没有发作,把小象伤口也清洗干净,为它上过了消炎粉,又用厚厚的纱布给小象包好。
过了一会,小象试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勉强能行走了,两头大象才放了沈石溪,簇拥着小象进了原始大森林。
有一个多月过去之后的一天下午,沈石溪又由那条小路上经过。
突然“咚 ”的一声,一只比东瓜还大的野蜂窝掉在沈石溪的面前,里面蓄满了金黄的蜂密。
沈石溪抬头一看,哦!是曾绑架过沈石溪的那一家子象站在路边的草丛里朝沈石溪友好地扑扇着耳朵挥舞着长鼻子呢。显然这只灌满甜密的野蜂窝就是给它们医生的酬谢。
被沈石溪救治过的幼象还欢快地跑上来,把它柔软的鼻子伸到沈石溪的鼻子上来,人与人的友好是用握手来表示,象与象之间表示亲热,是鼻子与鼻子钩拉在一起,叫做握鼻儿,但只可惜,沈石溪的鼻子只有一寸来高,实在无法与这头幼象来进行“握鼻”。
从这以后沈石溪与这一家子象结下了不解之缘,在一年之后,沈石溪又遇险境,就是这一家子大象搭救沈石溪脱离出险。
那是沈石溪为幼象疗伤的第二年夏天,沈石溪又从这条原始森林的幽径走来。有一条象缸一样粗细的蟒蛇也在这条小路上寻觅食物,蟒蛇已经看到了沈石溪,而沈石溪并没有发现蟒蛇。蟒蛇盘卧在小路上等待着食物走近,它好猛扑上去将沈石溪一口吞下。
就在这时,被沈石溪治疗过的这一家子大象,闻到了蟒蛇的气味,这三头大象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
蟒蛇这时也闻到了大象的气息,它连奔带窜,风一样地逃走了。
这次沈石溪该好好地感谢这一家子大象。
一年四季如春的西双版纳,好象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夏天,又好象所有的事都与这大象有关。
就在前面的事发生过不久,有一头三年生的野公象,独自出游爬到挞拉卡寨后面的悬崖峭壁上来吃树的嫩叶,不慎从峭壁上掉了下来摔伤了前腿。挞拉卡寨有几位老猎人发现后,他们来找沈石溪,要他去给跌伤的野公象治疗伤腿,还给沈石溪拿来对跌打损伤有特殊疗效的中草药的盘龙七。
沈石溪用傣族熬草药常用的瓦罐子,将草药盘龙七与爬山虎,和忍冬青加在了一起熬制成了汤药端来给这头野象疗伤。
这头长大的公象可与那头小象不一样,它忍着疼痛接受沈石溪为它治疗,实在疼痛不得了,它就把长鼻子搭在沈石溪的背上来为眼前这医生壮胆。
沈石溪用手蘸着熬制好的汤药在这头野公象腿上跌伤的部位仔细地擦柔,揉过几小时之后,他又把剩余的汤药用羹匙喂到了受伤的野公象的嘴里。这头野公象很懂得友善,它很顺从的接受沈石溪为它治疗,直到这头受伤的野公象伤疼减轻为止,沈石溪才背起诊箱离去。
第二天中午沈石溪又来为野公象疗伤,他发现此时有四头野象来守护在受了伤的野公象身边。这四头野象见沈石溪的到来,它们都警惕的站起身来并做好了与之搏斗的准备,一个个都伸长了鼻子,愰动着利刃般的象牙瞪起了大眼睛,时刻准备向眼前沈石溪这个两条腿的异类出击。
跌伤的野公象吃过经沈石溪喂的汤药之后,勉强能站立起来了,它友善地看着沈石溪,用它的长鼻子在那四头象的鼻子上搭搭,在它们的耳边画着圈圈,四头象立刻解除对沈石溪的敌意,开始用温柔的眼神来看沈石溪给它们同伴治疗伤腿。
半个月过去之后,这头跌伤的野公象在沈石溪的精心治疗下,伤腿已经全愈能自由奔走了,可是它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因为在它疗伤期间,挞拉卡寨的傣族村民,大人小孩儿都常给这头野公象来送炒糯米,鸡头菜和新鲜的嫩树叶让这头野公象尽情的吃。
有淘气的孩子还爬到大象的背上去玩,在大象高兴时,它还用鼻子卷起小孩放到自己的背上,让小孩骑在象背上在村寨边上溜走,时有记者来西双版纳给这小孩骑着大象做以拍照。
又过段时间,这头跌伤的野公象全好了,几个老猎人和寨头村长商量,把这头大象送回原始森林,戛落部落的野象群里去。
这天挞拉卡寨的傣族村民买来了鲜艳的红绸布,扎了两朵大红花挂在养伤的野公象头上,象背上放上了羊绒毯,上面坐着两个傣族小孩,由村寨里的几位老猎人,寨头村长帕朗巴、沈石溪和村寨里的傣族男男女女护送,他们趟过了流沙河,沿着澜沧江边,把这头受过伤的野公象送到了远处的芭蕉林里。哪想到戛落的野象群也正在这里等候,人们在这里又见到了那头叫一根半的老象,老象见此场面,眼睛里流出了眼泪,可能它是在为前几年领头讨伐挞拉卡寨人群而感到羞愧和后悔。
野象群也象村寨里的人群一样热情好客,几头大象用长鼻子从椰子树上摘下来熟透的椰子和芒果放在孩子们的怀里,有些大象用长鼻子从枫树上撸下来好看的枫树角,挂在女人的脖子上。
戛落部落的野象群就这样和这里的村寨边民友好的相处着。
是在沈石溪下乡在这里的最后一年,这里发生了大事,三百多头野象挤进了挞拉卡寨,一声吼叫之后,把这里的村民一个不剩地从自然灾害里拯救出来。
云南省的地理位置离赤道很近,西双版纳是属于西南的亚热带气候。每到夏季的中午暑热难挨,每天上午一过九点半钟太阳的光线就直照这里,田间,地头和路上凡是太阳能直接照到的地方就没有人了。人们必须回到家里或是林间避暑,除非有要紧事非要赶路的人才行走在外面,但也得戴上斗笠撑起遮阳伞。
这天沈石溪正在竹楼里午睡,大约是下午两点左右,突然有股冷气袭来,避 暑的人们没有一点舒服的感觉,而是象有阴风透骨。沈石溪被寒气侵扰,他及时醒来。当他从竹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外面有些骚乱起来,先是鸡飞狗跳墙的,随后即是狗咬吵吵,鸡鹅狂叫,那情景就象似地震前的征兆一样。寨里村民们全都从床了爬起来在竹楼上从窗向外暸望,紧接着是野象象群一声集体吼叫,那如地裂一般瘆人的声音把寨里妇女和小孩的魂都吓飞了。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野象群又进寨喽!”
寨里村民不约而同的向村口望去,三百多头野象挤进了村寨,太阳照在灰白色的大象身上,一片耀眼的白光。
这时不知是寨里哪个村民大声狂骂起来:
“不知又有哪个缺德鬼招惹了这群可恶的大象!”
可是有些上了年纪的傣族猎人,发现这次与上回不一样,大象不是愤怒地找仇人来讨伐,而是眼睛里带着急切和悲哀。
那些有悟性的老猎人已经猜到,要有什么灾难在这里发生。他们不顾一切的跑出了自家的竹楼,看到了野象群已经进到了每家每户,看到象群见到寨里村民不是用牙戳和蹄踩,而是它们用长鼻子先把老人和孩童卷起向寨外狂奔而去。最后狗和鸡鹅都不狂咬乱叫了,而是跟在大象后面飞快地跑出村寨去逃生。
村民们跑到了十字街,见到大象在挨家挨户地搜索着,走不动和动作慢的老人、小孩儿,大象就用鼻子卷起来向前奔跑。来到外面的村民见到野象群组成一道象墙,在兜抄着人群向寨外撤去。
在这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之时,谁还敢驳逆在自然灾害面前有先知先觉的野象群,逗留在村寨子里啊
从前到后有一个半小时,人们一个不剩地从村寨撤了出来,这时西北的天空有团团的乌云向这里压来,滚滚雷声紧随其后。一道劈利闪过之后,瓢泼大雨倾刻而至。大雨足足下了四个小时,天水连成一片,犹如倒海翻江一般。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挞拉卡寨后山山体滑坡,海拔几百米高的大山塌下来一半,压没了挞拉卡寨的所有竹楼,紧接着流沙河的泥石流至上而下的冲刷下来,还堵住了流沙河下游并入澜沧江的入江口。澜沧江的江水也开始暴涨,原来的挞拉卡寨变成了一片汪洋。
半个月之后,洪水退去。被野象群救出来的人们望着过去自己住过的挞拉卡寨已经变成了乱石滩。人们在心里无限感激这些野象群!
戛落部落的野象看着暂时居住在芭蕉林里被它们救出的人群,有的站立着伸出舌头舔着这些受灾村民的手,有的用长鼻子在逗弄着这些受灾又没有成年的小孩子。也有一些老象安然地卧在地上,眼里望着被它们救出来的村寨灾民,嘴里嚼磨着刚刚用鼻子卷下来的嫩绿树叶。
沈石溪就是在这年灾后,他参军入伍的,穿上军装后他没有去当卫生兵也没去做军医,而是拿起笔写下了他到这里下乡以来的记忆。
几年后他成了一名真正的军旅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