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义渡

一次偶然的采访，获知一家四代义渡百年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叫万家宝，也是万家义渡的第三代传人。

万家几代人都生活在这条一年四季不断流的大沙河边为乡亲们义务摆渡。

据万家宝老人说，他的爷爷万洪波带着家人在清光绪年间逃难来到大沙河村，看着爷爷一家四口破衣烂衫，面黄饥瘦，居无定所，乡亲们就好心接纳了他们，把他们暂时安顿在河边的一个山洞里。来这里的头几个月，东家凑几斤粮食，西家拿几斤瓜菜，让他们渡过了艰难的日子。后来万洪波夫妇自己开荒种地，纺线织布，养猪养鸭，在大沙河边盖起了茅草房，后来又住进了砖瓦房。

爷爷万洪波是个感恩之人，他常对后人说，我们能活下来在这里立足，多亏了大沙河乡亲的大恩大德，万家世代都不能忘。

      他在河边常看到眼前的这条大沙河虽河面不宽，河水也不太深，但两岸村民要到对岸耕种和来往，却要多走二十多里山路。一个回报村民的想法在爷爷心里萌生了。

爷爷把奶奶织布换来的钱，自己养猪卖来的钱都积攒起来，买来造船的木头。钱不够就向村民们借。不久，一条小木船在爷爷的奔波和工匠们的忙碌中从无到有，从岸上走进了河里。

爷爷不会驾船，但熟能生巧。他凭着从小会在江河里游泳的勇气和底气，自己一个人试着将船往对岸划。感觉有些把握了，他就叫奶奶和我的爸爸和孃孃分别坐在小船的两边，慢慢将船划向河对岸。小船跑了好几个来回总算有惊无险。船听使唤了，舵掌得顺了，桨划得欢了，爷爷紧绷的脸才绽开放心的笑容。乡亲们看着老万一家“试航”成功，就知道他们乘船过河从此有了盼头！

第二天一早，爷爷吃过奶奶煮的荷包蛋，蒸的苞谷粑后就一脸神气地来到小船上。他在等候村里的第一个渡客。

来人是爷爷家的邻居王老汉。他家在河对岸有两亩八分地，眼下正要忙着春播。爷爷造船时，王老汉也是村里的帮工之一。王老汉手拿锄头高兴地上了船，爷爷解锚、摆舵、划桨，船很快到了河对岸。下船时，王老汉欲将两元钱塞到爷爷手上，爷爷毫不犹豫地谢绝了。他对王老汉说，你是我摆渡过河的第一人，从你开始，我就立下摆渡不收钱的规矩，而且过河的人来了，随来我随时摆渡过河。不但我这样做，今后我的世代后人也必须这样做。

万家宝从爸爸手中接过小船的舵桨已是改革开放的1978年。在县乡的资助下，万家的渡船已由木船换成了铁皮船。这船最大载重量不能超过十个成年人。每到农忙季节或适逢赶场天，过河的人多了，乡亲们就自觉排队按先来后到登船。如果一次渡船过河超过了十人，万家宝则好心劝说，让后上船的人下船等候。如果有牛、马等较大的牲畜过河，则要将其在船上固定好后才能开船。

万家几代人摆渡不收费，且一年四季风里来雨里去，县有关部门专门对万家免交公粮和农业税，后来允许万家每人每次过河可收取两元的轮渡费，但却被万家宝婉拒了。但给万家在河边盖起的一栋约二十平米的石瓦房，万家宝却欣然接受。因为这栋小房子不是给万家人住的，而是作为方便他为过河的人随来随渡歇脚守候的地点。村里没通电时，每到天擦黑，万家宝就在石屋的屋檐下点上一盏马灯，并坐在便于瞭望的地方候着需要过河的人。

有一年夏天，大沙河山洪暴发，河对岸一名村医急着要过河赶到一孕妇家接生。万家宝头戴斗笠、身穿蓑衣，并用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将自己拴在船体上。船划到河中间时风大浪急，他稳稳地撑着蒿杆将船划向对岸。医生上船，他又将麻绳的另一端系在医生身上与自己连在一起，并将事先准备好的斗笠和蓑衣让医生穿戴上。凭着多年在河上练就的驾船本领，万家宝稳操舵，巧划桨，渡船似一叶轻舟迎风浪，躲漩涡，很快将医生送上了岸。

万家宝有两个儿子，一个结婚成家，另一个还是单身。但两个儿子都在外地打工。摆渡四十年，年过七十的他想到了交班的事。只要村民们需要，祖辈的遗训和家传必须一代代传下去，不能在他这一代断档。于是大儿子万镇江在与父亲和弟弟商量后，辞工回家接过了父亲手中的舵桨。因为一是接班的需要，二是如果单身的弟弟回来摆渡，可能一辈子连媳妇都难找。

万家宝手把手地教大儿子如何摆渡，如何保证自身和乘船人的安全，如何为村民们服好务。

一有空闲，全家人就种好自家的承包地，发展鱼苗养殖业。他们说，只有这样，摆渡才能持久，长久。

时逢赶场天，过河的人又多起来，万家宝又来到河边替换累了大半天的儿子。他说他闲不住，只要需要，身子骨还干得动就要一直把小船划下去。

当我们结束采访时，大沙河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来到大沙河边，他们看着大沙河里那只不知疲倦来回忙碌的小船，一起唱起了那首为万家父子编写的《小白船》的歌。歌中这样唱到：“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一艘有小白船，船上有一棵桂花树......”

孩子们悠扬的歌声在大沙河上空回荡，传向远方。我们看到在距离万家渡船停靠的岸边上游约八十米处，一座横跨大沙河，命名为“万家桥”的十六孔石桥已现初形，不久就将通车。但孩子们歌中唱到的那艘小白船，石屋屋檐下那盏明亮的马灯和马灯下坐着的万家宝老人的身影在我脑子里仍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