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七十六岁的长城保护员张明义。

老张家住河北秦皇岛市，在他的村子里有一段修筑于明朝万历年间的古长城。远远望去，这段长城保存完好，黑褐色的长城延伸在崇山峻岭之间，在阳光的映衬下逶迤壮观，与不远处富裕的村庄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老张从十八岁起就义务守护着这段约二公里的古长城，直到他五十六岁正式骋为“长城保护员”。如今守护了五十多年长城的他对自己的这份信念和坚守依然执着，风里来，雨里去。

“为何如此热爱长城？”这是我们相识后我向老张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老张略加思索，便向我讲述了以下原由：

抗战时，日本鬼子对河北实行大扫荡。老张所在的村子沿古长城一线驻扎了不少日本兵。他们在长城上修筑炮台和其它工事，企图以此来阻止和对抗八路军。当日本人得知附近的村庄有中国军队的兵工厂和后勤储备地点时，他们抓来当村长的老张的父亲等乡亲，并将他们拘押在长城的炮台上严加审问。日本人扬言如果不供出兵工厂和物质储备点就一一将他们从炮台上推下去。

老张的父亲面对敌人讥哩哇啦的刑讯拷打没有丝毫动摇，他横眉冷对，一声不吭，被打得皮开肉绽。最后日本人恼羞成怒，将老张的父亲狠狠地推了下去。幸好长城下的接水漕挡住了老张的父亲才没坠下山谷。

家里人闻讯把老张的父亲接回了家。经过精心照料也没能挽回老张父亲的生命，老人弥留之际给幼小的老张说：“长城是祖宗留下来的，一定要把侵略者赶走，保护好长城的一砖一石。”

老张长大后一直记着父亲的话。他放学后经常放牛羊到长城脚下。他爬上古长城向近处看护牛羊，远处观望风景。来得多了，就发现古长城由于年久失修，一些自然损毁的地方，有人就去偷长城的大砖块拿回家来建猪圈，有人甚至把这些砖块拿去换钱。于是，他就把这些情况告诉了村干部。经过统一清理，这些被偷走的砖块最终被运了回去。但这些村民知道是他告的“密”后，对他心生不满。少数人偷偷地牵走他在外放的小羊作为报复，个别人甚至纠集他人明目张胆地在长城上当着老张的面边拆砖头边“教训”老张。老张手拿赶牲口的棍子对他们毫不示弱。后来村干部赶到，才驱散这伙人。此后，村民们见老张对长城如此热爱，就叫他“张长城”。

老张结婚成了家，除了种好他家的一亩三分地，一有空就往长城上下转悠。一次，在去长城的山道上，一条碗口粗的乌梢蛇向不远处的老张吐着信子。老张赶紧用镰刀砍下一根大树枝自卫。那蛇见状仍然缓慢地向前挪动。老张深知这蛇的凶猛，当他往后退时，又惹恼了草丛里的一处马蜂窝。顿时蜂涌而上，把老张的头、手蜇起好几个大包。他的衣服也被撕破了，一脸土灰拄着树棍往家赶。四岁的儿子打开家门，被老张的样子吓了一跳。儿子回头告诉他妈，说，外面来了个要饭的。老婆走到门口才认出是老张，把老张好一阵埋怨。

改革开放后，村民们都外出打工挣钱奔小康，而老张仍然心里装着长城，一门心思往长城跑。这下老婆有意见了，说，你一个大男人不去挣钱，整天不顾家。而老张只是笑笑。他对老婆说，你不管，他不管，那长城要没人管，没多久就可能没了。与长城相比，我们过得苦点穷点算不得什么。老婆听了他的话，生气地说，那你不要回家了，就在长城上安个家自己过。

老婆见生气不起作用，她细寻思，老公的选择也没有什么错，于是她就自己做起了卖糖葫芦和热馒头的生意，支撑起了这个家。

2003年，老张被正式骋为“长城保护员”，有了这个名份，老张的热情更高了。来长城旅游观光的人多了，他就义务给游客们介绍古长城的历史，如何从细微处保护好长城，比如不在城墙上乱刻乱画，不随意丢弃垃圾果皮，不得在长城周围采石取土等，做到文明观光。为了接待好外国游客，年满六十的老张还自学英语，每当外宾来时，他能用简单的会话与他们交谈。

有了固定收入的老张，又贷款建起了“农家乐”，主要由老伴经营。游客参观完长城，听完老张的介绍，需要食宿的游客，就把他们请到自家的农家乐安歇，周到安排，价格比村里其它的农家乐要便宜二到三成。老张说，赚钱事小，传播长城文化，使长城这个国宝得到更好的保护事大。要让游客们高兴而来，满意而去。

“如果你岁数大了，走不动了，谁去守护长城呢？”这是我向老张提出的第二个问题。

老张舒展了一下眉头，微笑地向我说，“那时，我就把这负担子交给我的儿子。我相信，他会比我干得更好。”

我和老张一路走下长城，落日的余辉给大地洒下一片金色。我跟着老张走进了他家的“长城农家乐”。老张的老伴和儿子早已备下丰盛的晚餐。开饭前，我给他们一家在院子里照一张全家福。老张一家眼望着远处的长城。老夫妻的脸上刻着艰辛，更洋溢着幸福，而他们壮实儿子的目光则自信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