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

——为纪念四川汶川地震十周年而作

高  唐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四川汶川发生8.0级强震。

瞬间，山崩地裂，房倒屋塌。人们带着惊恐和慌乱纷纷从屋内跑出来，跑去大街上，跑到空旷地带，跑向能活命的地方。

然而许多人没这么幸运，就在那生与死的瞬间，有的被压在倒塌的屋内，有的则在刚跨出大门时被倾倒的院墙砸中，有的则被倾泻而下的泥石流掩埋——

地震发生时，25岁的卢静正在屋内教自己两岁的女儿学走路。婆婆正在三楼午睡。看着女儿蹒跚学步，边挪步边甩着两只小手的样子，卢静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刹那间，房子轰然倒塌，卢静赶紧上前想抱住女儿冲出家门，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坚硬沉重的房梁死死地压住卢静的双腿。此时，她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大声地几乎是声嘶力竭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女儿和婆婆。但几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回答她，好象周围的一切都死了。

待她从恐惧和慌乱中清醒过来，理智告诉他，女儿和婆婆已经没有了生存的可能。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体力，等待救援。于是她不再喊，也不再动。她知道，此时此刻，她不能做什么，想做也做不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震发生三十六小时后，终于盼来了救援的人。卢静听到不远处人在活动的声响，好象他们在挪动房门，同时一个宏亮的声音传来，“屋里有人吗？”卢静立即用她沙哑的声音回应到，“有，在这啦！”很快一条猎犬先冲了上来，在卢静的头顶闻了闻，继尔，有人搬开覆盖在卢静头上身上的瓦砾石块，抖掉尘土，挪开压在卢静双腿上的沉重房梁。

卢静得救了！卢静告诉救援的解放军，她的女儿和婆婆就在不远处，请他们赶快救援！一个小时后，卢静的女儿和婆婆被挖了出来，已经没了气息。

卢静早已有思想准备，除了悲伤，她没有哭出声来。她知道，这一切已无法挽回。自己要勇敢地活下去。

卢静被很快送到省城某大医院。经检查，除了双腿粉碎性骨折外，其它无大碍。卢静的母亲和丈夫赶了过来，看望并安慰她。在骨科和康复科的大病房里，住进了地震中受伤和卢静一样骨折需要动手术的人。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卢静幼师毕业后，在一所机关幼儿园当幼儿舞蹈老师。在这期间，经人介绍认识了当地一个房地产商。他们结婚后，有了女儿，丈夫就要求其辞职当了全职太太，一心照顾孩子。

一个月后，当卢静截肢后的双腿刚刚长出肉芽并结痂时，她丈夫向其提出离婚。卢静想，自己成了残疾人，失去双腿，不能行走，地震中没了女儿，他现在提出离婚也不难理解。原来生性脆弱的卢静经过这场地震后，象变了一个人。她想，生与死这么大的坎都过来了，婚姻的变故又算得了什么呢？面对丈夫的离去，卢静平静地选择接受。原来人们包括亲人们都担心卢静受不了这一连串的精神打击，但卢静的选择却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不愧是省城大医院，经过三个月的治疗和康复训练，卢静的双腿截肢处恢复得很好，她可以拄着拐杖行走了。下一步待恢复到最佳状态，就可以安假肢，就可以逐步扔掉拐杖，自行行走了。

住院五个月时，志愿者们来到卢静所在医院看望在地震中受伤住院的伤员。当他们来到卢静的病房，看到卢静一个人在那静静地靠着一根拐杖艰难地行走，汗水从她清秀美丽的脸上滴下，她却仍然坚定地蹒跚向前挪步时，志愿者们感动了。当问明卢静受伤和康复经过及过去的经历后，一名志愿者领队问卢静，“还想跳舞吗？”卢静说，“我这样了，还能上舞台吗？”“只要你想上，我们就一定帮你，你就一定能上！”志愿者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向她说。

卢静把自己内心想上舞台的想法和志愿者鼎力相助的情况告诉了妈妈。妈妈说，“只要对康复有利的事情，妈妈都支持你！”卢静又把这一想法告诉了主治医生。医生考虑片刻，也作出了和她妈妈一样的决定。为使卢静实现她的美好愿望，医生还把计划给卢静要做的第三次手术推迟了半个月。

这是一次全国性的抗震救灾捐助义演。人们没想到的是，这场演出，除了明星大腕，名不见经传的演员，还有一位在地震中失去双腿的残疾人。人们看到，在一面直径约三米的红色大鼓上，失去双腿，膝盖处緾着绷带的年轻女性，用她灵巧的双手将身体支撑在鼓面上，她甩动飘逸的长发，时而翻转，时而倒立，时而双手支撑，时而又单手独立。她那俊秀的脸庞，优美的舞姿，连贯且协调的动作，深深地吸引着观众的目光。

台上激情舞蹈，台下掌声雷动。舞毕，当主持人把卢静留在台上向大家介绍，她就是在“5、12”地震中失去双腿，失去女儿，失去婆婆的卢静时，台下一次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许多人被感动得流下了热泪！卢静拄着双拐，向热心的观众频频点头致谢。

卢静的第三次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接下来就可以装假肢了。

伤愈后的骨肉要与冷冰冰的用金属做成的假肢磨合，这个过程是正常人难以想象的。刚开始简直就是一场无情的折磨，骨与肉与金属长时间接触站立时，那钻心蚀骨的痛对卢静难说不亚于截肢，但卢静咬着牙坚持。截肢处皮肉磨破鲜血直流，她忍着，从不吭声。伤口好了又继续坚持。用新假肢练习走路一次次摔倒，妈妈扶她起来后又接着走。她只有一个信念，为了死去的女儿和婆婆，她不但要好好活下来，而且要活得象个人样！

人助者，天助之。一天，卢静终于可以扔掉双拐自己行走了。她激动地给妈妈说，“妈妈，我可以自己走了！”妈妈吃惊地看着女儿，有点不太相信的说：“来，给妈妈走两步看看。”卢静原本只走两步的，待走完两步后，妈妈又鼓励她继续走，并说，“孩子，妈妈给你拍个视频，让大家都知道你不但自己能站立起来，而且还可以象正常人一样行走。”卢静又紧咬牙关继续向前走了两步，接着又是两步。同病房的人惊呆了，他们为卢静而高兴，更是从卢静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妈妈放下手机，一把抱住心爱的女儿。女儿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母亲的前胸，母亲的热泪也打湿了卢静的后背。

冬去春来，卢静能象正常人一样能长距离的行走了。但卢静并不满足于此，经过了这场生与死，她想得更多，目光更远，愿望更大。她要把一个个看似不可能变成可能。

在医院里，她认识了在假肢工厂任设计师的任欢，这是一个面相朴实，表情大方，性格就象他名字一样阳光的小伙子。得知卢静的不幸遭遇，他极为同情；看到康复后乐观的卢静，他更是从心里感到敬佩。当得知卢静想做更多的事情后，他想用自己的力量尽可能多地帮助她。

于是，他为卢静设计了适合于登山、攀岩、游泳、跑步、休闲等用途的假肢。为了检验假肢的功效及灵敏度，他常常抽空陪伴卢静一起参加各种户外活动，并对假肢的性能加以改进，以便给卢静一样的残疾人带来更多生活和运动的便利。卢静一次又一次穿戴上任欢给她设计的假肢，多次参加残疾人运动会的各类竞赛项目，都取得了优异成绩。

任欢的无私付出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报。他所在的厂把他的产品设计申报成了国家专利，并投入批量生产，工厂的利润成数倍增长。他也被提拔为厂总设计师，一年内获得了二百万元的奖励。更可喜的是，他收获了与卢静的爱情。

卢静的生活因为地震变得不幸，又因为失去双腿的不幸重新起步而变得幸运。卢静的双腿虽然安的是假肢，但其行走和活动一点也不比正常人逊色。

她和任欢的爱情瓜熟地落，步入了婚姻殿堂。

举办婚礼那天，新郞没有给卢静献上戒指和项链，而是制作了一双他精心设计的假肢并细心地给她穿戴上。在任欢的心里，这假肢比过去任何一种假肢都要轻便、舒适、坚固、耐用。任欢希望卢静与他在今后的生活中走得更稳更远。

一年后，卢静和任欢的女儿出生。

转眼间又到了女儿蹒跚学步的年纪。这一次是卢静和任欢一起教女儿学走路。灿烂阳光下，在一块绿茵茵的草坪上，卢静在女儿前面作示范，任欢在一旁对女儿说：“孩子，照着你妈妈的样子走，前面的路就会越走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