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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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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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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中梦(中篇小说连载之三)

三.优中选优

钟帼英坐在办公桌前,耐心等待季淮和孟真。木窗棂外,树中丛林里的小鸟,在轻轻吟唱。今儿个,馆领导班子碰头,要研究新进人员的工作分配问题。

钟帼英不胖不瘦,她的眼光是和善慈祥的,但又使人感到威严和神秘。她无论在骨子里,还是在言行上,都是个很传统的人,一派学者风度。她路遇面熟的读者,都会微笑点头打招呼,客客气气。

钟帼英故意把红漆门微开着,有人走来,地板声音很响。她听觉敏锐,一听脚步声,就能判断熟人谁来了。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工作习惯。作为常务副馆长,开会前她胸有成竹。图书馆的大事小事,都不可能瞒过她,可以说她是大权独揽,主宰着这个单位,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

这时,楼道传来布鞋趋地的声音。钟帼英心想:“这是季淮来了,非常按时,雷厉风行。”

季淮冬天不戴帽,有些谢顶,穿着不太干净的蓝色棉袄,脏兮兮的,走路习惯微低着头。他的脸上,像是涂了一层蜡,没有任何表情,内眼角堆有黄色的眼屎。他给人印象,不修边幅,不擅言辞。他走到门口,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低声问:“钟馆长,今儿个研究啥?”说着,他轻步进屋。

钟帼英起身,拉动椅子,从容地说:“啊,季淮,我考虑,今儿个把古籍编目人员的事儿,定下来。咱俩先商议个意见,一会儿拿出方案来。”

季淮点头,不吭声。他知道自己眼望儿的位置,移步到墙角处的黑色旧单人沙发旁,不慌不忙端坐下,想一想才说:“老大姐,我尊重您的意见。”

钟帼英说:“另外,季大山他大伯季准的事儿,咱俩抽空找大山谈谈吧。”

“中。”季淮慌张地回答。

楼道由远而近,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咚咚”直响,几乎传遍整个走廊,咄咄逼人,越走越近。钟帼英心想:“这是军人书记来了,他总是保持着部队作风。他的身体好,在西藏部队锻炼过,走路强劲有力。”

孟真走到门口,直接跨入,说话响亮,先声夺人:“钟馆长,今儿个是不是研究新进人员工作分配问题啊?”他刚到40岁,身材高大,体格结实,宽宽的额头,眼睛呈菱角形,典型的四方脸。

钟帼英微笑着:“是啊,小孟,古籍线装编目这活儿,要培养年轻人,补充新鲜血液呀。这是一件正经大事儿。老葛年龄大了,而且……”她没有把话说完,观察他俩的表情。

孟真的双手,端着烙有“陇海大学”字迹的木椅子,放在钟帼英办公桌旁。

孟真一边坐下,一边翻眼看人,颇为自负,自认为是又红又专。他想道:“老钟今儿个亲切叫我‘小孟’,她平常都是叫我名字。看来她有事儿求我,我见机行事。我要向党委建议成立馆党总支,还需要她点头支持。权力斗争是需要妥协的。”

钟帼英从玻璃板下面,摸出一张半新半旧的红格稿纸,上面印有“中国人民大学”字样,说:“这是皮一步的简历,人大档案系全日制本科毕业。他编过一本宋史书目。我们不妨让他试试,咋样儿?”她看到孟真的脸上,掠过一丝疑影。

孟真的虚荣心,刚刚得到一点满足。他伸手接过材料,翻了翻皮一步的简历,和毕业证、学位证复印件,抬起两只菱角型的眼睛,皱起眉毛,思索片刻,阴沉着脸儿说:“我觉得不合适。这个皮一步,他大学刚毕业就干这活儿?他不熟悉古籍线装书库啊。”孟真对馆里的业务不熟悉,今儿个也说句内行话。

钟帼英解释说:“他学的虽是档案专业,但档案学与图书馆学是相近专业啊。”

孟真脸红脖子粗,说:“那要搞古籍分编,其知识含金量也不够。再说,咱馆不是冇大学生,去年分来的季大山就不错啊,为啥不能优中选优?”

季淮说:“大山是中文系毕业的,当然可以考虑他搞古籍编目。”

钟帼英不满地说:“你们不了解情况,小季一直不安心,要求调动工作,离开图书馆。”

孟真看着钟帼英的脸儿,争辩说:“这个皮一步,对图书馆业务一无所知。我们不能小材大用,也不能大材小用。眼望儿,先来的大学毕业生季大山为啥不用?要么,先让老葛带带年轻人,过度一下,咋样儿?”

孟真说话好急,而且带着质问别人的口气。这是钟帼英最烦他的一点,自以为是,目无长辈。

孟真提起葛途安,钟帼英恨得牙根疼。她的脸儿有点红,略有怒容,不容质疑地高声说:“古籍分编冇啥神秘的!离开谁,都会有人干得了。咱们用人,先不要划框框为好。皮一步人大档案专业毕业,文史基础肯定不错。培养年轻人迫在眉睫,是当务之急,可以破格使用,先让他试试吧。我们老矣,叫老葛再干这活儿,终非长策,图书馆早晚是年轻人的天下,对年轻人不要过早下结论。”

钟帼英一字一板地阐述理由,十分烦躁,果真生气了。孟真立刻明白,这时候不该提起葛途安。他俩都是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科班出身,并驾齐驱,互不服气。

钟帼英把话说完,用红蓝铅笔神经质地敲了几下桌子:“季淮,你的意见呢?”

季淮没有啥主见,有主见也不表达,唯唯诺诺。这是他的为官之道。在图书馆,只要钟帼英点头的事儿,一般他都同意。他虽满腹孤疑,但瞅瞅孟真的脸儿,低头想了想,立刻向钟帼英表态:“中,我看中。”

孟真沉思一下,嘴角上带出一丝轻蔑,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季淮,缺牙少齿,说话跑风,思想僵化,在上级领导面前胆小如鼠。在馆里,他就会看老钟的脸色行事,冇出息,当不了一把手。”他感觉,自己刚才说多了,只好改口:“也中。咱馆的各项工作,都要培养年轻人。培养他们扛大梁是对的。”

钟帼英站起来,伸个懒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拍着孟真的肩膀,乐呵呵地说:“小孟,这又给你增加新鲜血液了。咱馆党支部的工作,也要把团的工作考虑进去啊。我60年代,就是咱学校团委委员。”

孟真说:“冇问题,钟馆长——老大姐,您放心吧。你是老资格,老团干,最早当过咱馆团支部书记。培养年轻人是正确的,栗水中已是超龄团员,准备培养发展她入党。咱馆团支部,近年冇搞啥活动。这事儿,我正在考虑,壮大团员这支队伍,咱馆正缺团支书呢。从皮一步简历看,他在人大学习时当过班级团支书,并与团中央学校教育部有过工作联系。”

钟帼英由衷地高兴,说:“中,就这样定了。”

经过激烈的争辩,钟帼英对今儿个会议的研究结果很满意,心想:“自己毕竟是常务副馆长,虽然副校长兼馆长,但挂名而已,不管具体事儿,在馆里我说了算!哼,送季大山去武大进修,就是我定的,还用谁提出来培养?我要把这些大学生培养成副馆长,将来接我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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