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冬至的这一天我是在医院里艰难度过的。右腿漆关节骨折后,沉重的石膏让我无法下床,更谈不上走路,一天到晚只能在病床上躺着或者坐着。早上的阳光无法照射进病房,只有过了下午三点才有一丝略带暖暖的光通通窄窄的窗户射进来,半个小时过后,太阳就会被远处一座高楼遮挡,暖融的太阳光便不再进到病房里,我期盼着明天下午三点的到来。
每天下午两点一过,我就会坐在病床上看着西面的那扇窗户,对阳光的渴望远远超过每日的三餐。
中午时分,病房走廊里突然多了一种味道。在平时的时日里,这种味道是不会让我有所察觉的,一旦换了新环境,这种味道和医院里弥漫的那种医药味有着很大的不同,是鱼的香味,可未看见谁吃鱼。医生的叮嘱我不能不听,只好躺在病床上,望着顶板上从滑道中垂落下的吊针挂杆。挂杆在我病床的上方垂着,眼睛盯久了,会把挂杆看成是垂钓者抛出的鱼钩,我如同一条受伤的鱼已经三天了,不曾有鱼饵悬挂,不免会想到姜太公钓鱼的故事。
手机一天到晚开着,饿了,我就给它充些电。手机不停地响着,我知道这不是我设置的来电铃声。我有很多群,也就有了很多朋友,天南海北的多了,有认识也有不认识的,只要是发了汉字的内容,我都能看懂。这不停的声音均来自群里。在没有阳光射进来的时候,我是没有一丝喜悦的心情。于是,我在默默地等阳光,因为阳光能给我带来高兴。高兴了我才会拿起手机去群里溜逛一圈,看他们说些啥。手机成年累月开着,我也想让它消停会,虽然它是一个会说话的东西,可向来没有听它说过累、困这样的字眼,但我知道它是累的。
在病床上躺了九天,我的脊背早已变得有些僵硬,竟然没有了痒的感觉,突然间对痒的滋味倒有了一丝的留恋。
当第九天的阳光从屋里消失,我的心也随着太阳光去了。有一位远方的朋友在微信里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说武汉发现了一种会传染人的病毒。
是真是假,我无法确定,有一点我是懂的,那就是保护好自己。
医院如同一个湖泊,每天都有流经上游的河水注入,而医院天天都有新的病人入住。水的流动可以给湖泊带来营养,滋养里面的生命,医院里人员频繁的流动,在某些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阳光虽然驶离了病房西面的窗口,但屋里的亮度始终保持着。他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把目光远离了窗口,移向了那扇我何时能走出去的大门。一次性的医用口罩把他的脸颊遮盖了一大半,白大褂罩着的身躯看上去不是那么威武高大,这一切的遮掩并不能阻碍我对他的相识。他是我的主治医生,出生在南方一个无名的山区村镇,后来上了医科大学。我为他的勤奋和努力骄傲,走出偏远的山区,是所有人的梦想。
我笑着看他向我走来。
他一定也笑了,只是把他的笑藏在了口罩的后面,他的眼睛告诉了我。
“医生,我想出院。”
“可以。”他的话语很坚决,没有一点让我留下来继续在医院治疗的意思,“回家静养最好。”
第二天早上,我住着拐杖,拖着打了石膏的右腿,在医院宽大的结算大厅办完出院手续后,继续朝医院大门外“走”去。这种前行的方式,到底算不算走,我自己也说不准,只好在这里把走字加了引号。
公路上的出租车很多,但都不在我身边停,一定是看到我右腿上裹着厚厚的白色纱布的缘故。少载我一次,司机不会在经济上受到影响,更多的是司机们不想为了拉我给自己寻下不必要的麻烦。我不是司机,但我有着和他们相同的思维。二十分钟过去了,凡是驶过我身边的出租车我都会抬起我的右手,以示乘车。这种期盼的招手,在司机眼里完全没有看到。无奈,我只好打电话给朋友……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老辈常这样说。
十天的不居家,我的鼻腔愈发灵敏起来,医院里弥漫的那种特殊独有的气味,一旦走进家门,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医院骨科十几间病房,仅有的一个电视遥控器也不知道放在了哪里。二百四十个小时,病房墙壁上悬挂着的电视机一直不曾说过一句话,一张黑黢黢的四方大脸好奇地看着我这个不会走路的人。
对于无法行走呆在家里养伤的我,最能打发时间和寂寞的莫过于电视机了。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忙着打开电视机。
2020年的春节赶上在元月份,似乎比往年过年都来的早。这种祖先们很早设定的节日能延续到现在依然被中国人所接受,细想起来很有科学性。春节诞生在农耕时代,没有农耕,就不可能有春节,也不可能有过年这一习俗。
人类的进化没有像有些动物那样具有冬眠的本能,但我们的祖先却给我们的中华民族留下了过春节这个习俗。当颗粒归仓,场光地净,剩下的只有利用冬季这个漫长的时光去养精蓄锐,吃饭睡觉,吃好喝好成了重要任务。养好一个强壮的肌体,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时,继续春播秋收。祖先很聪明,故意把春节设定在冬季,制作成的食品,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能让食物具有长时间的保鲜而不会变质。在有了冰箱可以制冷的今天,去理解祖先们的思维模式时,愈发显得我们后人的渺小。
我每天起来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住着拐杖过去,先打开电视机,无需用遥控器去更换频道,因为昨天晚上睡觉前关闭电视机时的频道依然保留着。这些天在家养伤,始终只收看一个频道,那就是“新闻频道”。因为那个叫“新冠病毒”的哈怂实在讨人嫌,这些日子一直不肯退去,扰乱了所有人的心,电视24小时不间断地播报着全国疫情的变化。为过年准备的食物早已购齐,除了吃喝拉撒睡和看电视,只好在家养着无法走路的右腿,希望它能早日康复……
元月23日武汉封城。
这一突然事件,令所有国人愕然,也让人们对这一病毒有了更深的认知,那就是它的快速传染性。“新冠病毒”的厉害程度远远超过了2003年的“非典”。唉!这个碎东西吓人很。
当权威人士提议在家呆着是最好也是最有效阻断疫情传播传染途径时,举国上下,每个社区,每个家庭完全遵从了这一决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理念支持着这种世界上最聪明的灵长类动物的思想,让人们长期宅在只有几十平米的家中,不得出门。这是一种自愿囚禁的模式,无需看守监督,安心在家吃喝玩乐就行了。
这是一种什么模式的生活?古代曾使用过的“画地为牢”,和这次的“宅家抗疫”是多么地相似。这种自觉宅在家里而无一丝怨言的背后是有着几千年中华文化传承的结果。
每天早上起来就会把电视机打开,看疫情发展的动态,听专家们对疫情的解读。我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迫切关注着“雷神山”、“火神山”这两座专门为抗击“新冠病毒”快速建设的医院的进展情况。
古老传统的春节,因一个“宅”字,竟让走亲访友拜年变得不可能,好在人们已经接受了手机上的一个问候,一句新春佳节的祝福,以及视频的对视,拜年的味道依然浓郁。
宅在家的日子不好过,但也过的很快。“雷神山”“火神山”这两座医院也随着我天天看电视建成了。建成了好,能接收更多染上病毒的人。
这种病毒到底有多可怕,不太清楚,但从来自全国各地那些乘飞机、坐高铁驰往湖北支援抗疫医疗队伍的强大阵势看,就能感悟到这种病毒的厉害。微观世界一个用肉眼看不到的怪物,竟让宏观世界能上天入地的人类有了恐慌惧怕。
防护服严密地将医生和护士包裹着,每一双透过护目镜的眼睛,都会让人尊敬,他们是一群白色的天使,从各个省份的医院流向湖北,流向武汉。
我时常会对一些事情很难理解,产生困惑之感。这究竟需要多高的境界才能支持着这些人的行动路线。
为过年准备的食物总是有吃完的时候。为了能在家中继续宅的时间久一点,社区派专人挨家挨户送来了“出门证”。当听见“当当”的敲门声时,会为多日宅在家里不曾有人来访已成习惯感到惊讶。为防止接触传染,敲门之人皆戴着口罩,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般大小的纸片。我顺手接过,扫了一眼,看到上面有三个醒目的大字:通行证。关闭房门,这才坐下来去细看“通行证”上的说明:疫情防控期间,为了你和家人的平安健康,请务必严格服从管理,出入小区等公共场所,必须持有此证(盖章有效),否则不予通行。限每天使用一次。
这种做法让人一时很无语,但是,一想到疫情肆虐蔓延,夺去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时,一切都变得如此简单,完全不需要辩解的理由。拿着“通行证”能允许每天出去一次足矣,因为这仅有的一次出门,也是为了生存的需求而设定的,生活日用品都要在这仅有的一次出门归来时采购全了。抗疫期间,最令人感动和理解的一句话在手机朋友圈里广泛流传着,那就是:只要屋里有棵葱,也要坚持宅家中。对于重大疫情的到来,作为一个普通人,作为一个组成大社会的小家庭,能有这种理念,不去给国家增添麻烦,安心宅在家里,已算是对抗击疫情做出最大的贡献了。
这是怎样的一种理念?我认为这是一种文明的进步,只有真正拥有这种文明的国家,民众才会有这种齐心协力,万众一心的思想,这种思想的背后需要几千年的文化来支撑。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当我熬过一百多天后,受伤的右腿已不再依附拐杖的支撑,可以在家中跛着腿慢慢行走。不管走势多么的不雅观,但我这是在走。很多朋友在微信里给我说,希望我的腿完全康复后能请他们吃饭。我问为啥?他们回答的意思基本一致,说这段时间是他们在各自的家中陪我养伤……我听后笑了,虽然他们说的是玩笑话,但也算说的是真话了。于是我应允了,等疫情彻底被控制,餐饮行业复工,搓一顿也是举国庆贺。
电视上对“新冠”疫情的播报我是天天看,我相信全国人民的心情和我一样,都希望疫情尽早结束。宅在家里,过于长久了就会有厌恶感。从电视上看到的一些信息,我感觉疫情基本上得到了控制,因为很多援助湖北的外省医疗团队开始陆续撤离武汉,这是好的征兆。有了这样好的征兆,宅在家里的日子不会太久……
当武汉解封,人们必须戴上口罩出门时,没想到“新冠病毒”竟然在全球开始蔓延。中国人用“宅家”来抵御病毒传染的这一有效方法,在国外尤其是西方一些国家人的眼里,这种做法他们很难理解。对死亡的不惧怕倒让我对他们多了一丝“敬畏”,同时,也更让我对所谓的西方文明产生了质疑,甚至困惑。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不怕死的人!
……
有一天从睡梦中醒来,让我忽然明白了东西方人类思想的差异和对事物的不同理解。世界上最早的四大文明古国中,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这三个国家在历史上都有着无法连接的断代史。断代,即意味着本民族文化在传承中出现了问题,也就是说它对外来文化的接受和包容不够,无法发扬传承下去。巴比伦早已土崩瓦解,不复存在;古埃及留给后人的文化也没有多少?不能因为有遗留下几千年金字塔的宏伟建筑,就说成是文化的传承!古印度虽说是佛教的国度,有着灿烂的文明,但是,自打印度佛教传入中国,印度佛教就开始日落西山。佛教传入中国,无形中就给它注入了新的血液,也增添了新的思想。这种思想,来自道家、法家和儒家。大凡能被众生自动接受的思想,往往都是进步的。
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民族的文字能像汉字这般具有魅力。每一个字,都有着独立的含义,甚至有些汉字随时间和地域的不同,能代表更多的意义,原因是仓颉在造字时使用的是形和象。汉字具有极高的包容性,任何一个新字的产生,它都可以接纳进来,归拢为汉字的统筹。五千年的华夏文明古国,正是有了汉字的延续,才有了其独特的思想,不会出现断代和分割。文字的包容,其实就是思想的包容,思想的包容,就是民族的包容。只有拥有博大包容之心的民族,才能容天下。中国是一个多元素思想的国家,几千年的儒家和道家这两种思想,始终融入在人们的脑海中,尤其是儒家的代表人物孔子和孟子。
孔老先生提出的“中庸”思想,博大精深。“中”中间也。不左不右为平衡。失去了平衡,生活就会被打乱,过于左或过于右,是为偏激之行为。政府号召人们宅家抗疫,国人没有一声怨言。这种顺从其实就是“中庸”思想的体现。生命不存,其它皆为空。
中西方文化的不同,造就了两个地域人类世界观的偏差,也对生存法则的认知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
国外疫情的快速蔓延,国际航班的大量取消,使得生活在异国他乡的中国人倍受疫情煎熬。一支援助之手的伸出,派出大量包机,异国游子才能回到疫情已经控制安全的祖国。这一举措,体现了一个国家强大的经济实力,更加彰显了这个政府以人为本的思想。
虽说疫情在国内已经持续了半年,得到了有效控制,产业生产也得到了恢复,但对防疫仍不能放松。如今,无论走到哪里,任然能看到众多戴着口罩的人。
有很多人说在今年的抗疫过程中,最值得尊敬的就是战斗在抗疫一线的医生和护士们,他们是看得见的英雄,得到了该拥有的花环。可我看到的却是那些默默无闻不被人发现,也没有谁会给予他们表彰的群体。这个群体就是默默无闻,整天打扫着那些医生护士脱下已被污染的防护服的清洁工。
人类的进步,在宏观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天敌,能打败我们人类的只有微观世界人们用肉眼看不到的众多可怕的病毒。
白色给人洁净,绿色给人以生命。最能让人们联想到白色的莫过于医生和护士的工作服了。这种平时在医院里流动的色彩,在今年抗击“新冠”疫情的会战中,这种白色的符号却是统一流向湖北,流向了武汉。
当集结号被吹响,只有中国人会加快集结地步伐,向着集结地汇集。这响亮的号声凝聚了一个民族特殊的思想,那就是在理解和包容中求得生存。
懂得生存才是真道理,其它皆为空。
2020.8.20 印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