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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军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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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3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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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情离绪话中师

别情离绪话中师

邵军祥(甘肃定西)

又是柳絮飘飞麦浪翻滚的季节,这个夏天的温度,如我们青春的热血,激昂澎湃在这个人生的散场……脑海中搁浅了离年狠月时的巨轮,上面载满了校园的故事和故事背后师范生的忧伤!忧伤中还依依映有那青春的遗憾,挥之不去,如每天的日出日落,伴随着岁月的洪流在生命的大堤前一次次涌起、退去……或许,遗憾是与生俱来的,没有遗憾的人生,或许真的是一种遗憾!

把梦留给黑夜,把微笑留给别离,把希望留给未来!依旧是那熟悉的校园,依然是这个别离的场景,从此,各奔东西,看着一个个毕业生离校退去,空荡的教室里桌椅堆积,橱窗前再没有谈笑风生的面孔,想想曾在这里闹过笑过的同学们,心头不禁一颤。转眼间,新生即将入学,我们也将离开这个属于“中师生”的校园,看着学生“最后的疯狂”和校园里渐渐安静下来的画面,一切变得让人难以承受!仿佛时间变得恍惚起来,眼前的布景里不断浮现出岁月的花絮,虽然没有彩排,但这人生的递演确实成了真正的现实!

只此一刻,孤独侵袭了我,有一种安静汹涌成潮,拍击着我,有一种骚动凝结成宁静,浸泡着我,包围着我……往事像落日映照在洮河水面。我把闪光的青春珍藏在心间,原以为三年的师范岁月过于平淡,当学校里的人一批批地离开,我才明白:原来暗淡的岁月充满着活力与朝气,只是我们安于平淡!我想,两个渺小的人可以相遇,就是缘分,我们就该去珍惜,因为,至少这个人是我们生命中的配角!

记得上六年级那时,由于地主成分的缘故,考学校、吃公家饭是没有丝毫希望的,父亲为了让我以后有个长远谋生的手艺,他特意给我找来了《医学三字经》《黄帝内经》的《灵枢》《素问》等等,让我先背读起来。我在做好功课的同时就开始了医学书籍的机械背读。老师上课的时候,我就把那些书籍偷偷地放到腿档里,悄悄地偷看,有时候被老师发现了,就下来一顿大骂,后来几次以后,我索性把实情告诉了老师,他们都是本村的民办教师,和大人都比较熟悉,再后来就不再“为难”我了。

1981年春,我正在读初二。我们地主成分的帽子终于摘掉了,地主子女的学生也允许报考学校了。我把所有的医学书籍都拋到了脑后,开始死命地做起我的功课。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初三时,我的各科成绩都突飞猛进地名列班里一二。

那时报考中师都实行预选制,先是报考高中,中考成绩达到中师预选线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中师的正式考试。上大学一直是我从小的梦想,我这么努力读书就是渴望经历一次人生的高考,希望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报考了会宁一中,成绩也远远超过了中师预选线。招生的老师多次来我家里找我谈心,给父母亲做思想工作,让我放弃报考中师去上高中,高中三年,一定会考上一个很有名气的大学。父母亲也非常为难。我左思右想,思前想后,这是我人生极其重要的一个决定,我万分纠结,因为祖辈都是农民,家人都一直希望我能通过读书“跳出农门”,在那个唯成分论且靠人力农耕的时代,我也深深体会到务农的艰辛和不易。我明白,我无论是选择高中还是中师,家里人都会全力支持我的。但一想到家中的境况(1968年,我们家因地主成分被大队干部实行“遣散管制”,毁坏家园,强行搬离,安置在距家十里的另外一个生产队,整整十年,改革开放后,政策宽限了,我们又自行逃离家园,搬到了曾经的老家,三年没有落户,没有土地,全凭父亲一人在外打工,养活一家七口人。),逃离家园三年,没有住处,寄宿在当时生产队喂养牲口的土窑洞里,也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生活。父母才四十出头,已经累弯了腰……提及他们,我的心里酸酸的,眼睛有些模糊,于是,我咬牙做出了决定:决定报考临洮师范学校。我们八二级的学制是三年,到八四级学制就变成四年制了,学费、食宿费全免,三年后便可以就业,既能减轻家中经济负担,又能分配一份“正式工作”。

1982年秋,我正式成为了一名中师生。第一次离开家走出远门,背着行囊来临洮范学校报到。学校和乡下的差不了多少,教室和宿舍,全是土木结构的平房,没有一幢楼房,房屋非常破旧,宿舍是原来的大教室,里面是两排参差不齐的通铺床板,几十个学生挨个挤在一起,这与我想象中的学校差距太大了!进入校园的那一刻,我的心里不知有多么失落啊!直到国庆节过后,我家里还收到过会宁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我明白,我再也无缘高考,我的梦想从此永远成为了泡影。

这份失落感让我彷徨了很久。我辜负了班主任的期待,拒绝了老师的信任和重托,在班级里不思进取,无所事事地混了一段日子,我不知道从哪里才能找到信心,找到自我。

其实,中师生的生活也是丰富多彩的。清晨,鸟儿老早地在宿舍前的树上唱着歌,紧张的洗漱之后便是早操,早操完之后就是早餐。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谈天说地,互相调侃一下。伴随着我们一路走过洒满汗水的小路,目送着我们走进教室,心里全是一天的希冀。安置好书本与作业,长长地吁一口气,开始一天的学习生活。

课堂上,我们尽情地展开我们想象的翅膀,大胆地说出独到的见解,认真记好要领悟的知识与要点。为了让同伴为我们喝彩,为了让老师赞许地点头,为了让花儿也为之倾心,让那一只只在花瓣上飞舞的蝴蝶,满载畅想与希望的寄语……走出校园,正午的阳光铺在写有“甘肃省临洮师范学校”的牌子上,柔和的晨光反射到我们身上,我们笑吟吟地接受着这份光芒。在去教室的路上,我们每天都能看见挺拔的槐树与婀娜的垂柳,能看见漂亮的女孩和阳刚的男生,我们友好地招一招手,亲切地拍一拍肩,顺便打一声招呼。

我们努力着!我们喜欢那可以让我们自由放松的课间十分钟。我们一起谈心,增进彼此之间的友谊,增添宝贵的心灵财富,我们一起讨论问题,提高彼此的成绩,让自己更加的充实和睿智。有的依傍在栏杆上,凭栏远眺;有的聚集在橱窗报栏前,静心浏览;有的坐在砖砌的花园墙上,沐浴阳光,享受着最美好的金色年华。我们融入在集体之中,每个班级都是一个家。我们在一起朝夕相处,无不希望自己能够出类拔萃。在运动会上,我们看见每个运动员如离弦之箭一般的冲劲,整装待发的气势,战无不胜的决心。一个个拉拉队加油助威的庞大的阵势——有挥舞着双臂,有的跳起来大声喊叫,个个神气活现。

我们在成长中学习着,我们在学习中成长着,校园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我们的身影。我们微笑着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上散步,送走最快乐的时光。当我们离开校园的那一刻,蓦然回首,短短三年时间,我们播下了恋恋不舍的感情,我们拥有过不为虚度年华而悔恨的自豪,我们有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我相信,那难忘的校园生活,一定会成为我们最美好的回忆。看着很有将军气质的《文选与写作》老师苍劲有力的板书和声情并茂的朗诵,望着漂亮的音乐老师每天不同颜色的服饰、听着缠绵凄切的爱情歌曲从她的指尖上缓缓流出……我慢慢地喜欢上了这个校园,爱上了文学、爱上了诗歌、爱上了写作。

我努力地让自己的作文变成校报上的铅字,我努力地把美术的基本功练得更好,我努力地让每一次活动更加完美,我努力地讲好普通话、写好三笔字……我终于找到了自我。

中师三年,我们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里写下了青春的矜持和浪漫,我们在校园的操场上撒下了青春的汗水和欢笑,我们在校园的礼堂里许下了青春的美好心愿。一张毕业照里,全体师生同框,我深深地记住了他们的笑脸,我们在1985年7月,宣读了毕业誓言!宣读了我们乃至一生的平凡与坚守。

和恩师说再见,和同学道珍重,我们各奔西东。收拾好行李,我忧伤地站在宿舍前,拉起同学的手,我们向着校园,想再抬头看一眼图书馆,看一看礼堂的威严。想再闻一闻餐厅里的饭菜香味,想再听一下舞蹈教室里流出的悠扬旋律,想再抚摸一下教室里的桌凳,想再留恋一下那床铺上残存的温馨……

1985年秋,我已从临洮师范学校毕业,被校方推荐给前来学校要人的地委组织部,在等待通知留机关秘书科时却被当权者动用手脚为他人所顶替,滑落到教育局二次分配,被宁远中学校长要去。第一个“教师节”那天,我怀揣着一张教育局开具的派遣证,走进了距家一百五十多公里的一所完全中学,正式成为了一名乡村教师。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初上讲台的那份不安和激动,望着班级里几十名学生稚嫩的笑脸,我深感肩上的这份责任:不能辜负这份信任!三尺讲台,一支粉笔,我一边自学一边教学,通过自学,我先后拿到了大专学历和本科文凭,我的学生也一届又一届上了高中、上了大学、走向了社会。

从教近四十年,一直在一个学校里。除了英语之外,我什么课都代过,甚至连早操和课间操也都带过,我得到过认可也受到过质疑,我拥有过荣誉也蒙受过委屈。我有三个儿子,曾因计划生育,在高级职称晋升中屡屡受挫,整整搁置了10年,直到2020年,全面放开计划生育后,我的高级职称才得以解决。在工资调档时历经坎坷,但无论多委屈多失落,走进教室,踏上讲台,孩子们的笑脸,总能治愈我的苦闷,平添我的创伤。不惑之年,组织考查我去某个学区负责,我婉言谢绝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余内无父兄之辈而熏陶,外无权势之戚相倚仗,无心吏政,疏于权术,尤官僚主义、形式主义,更是深恶痛绝,水火不容。

我的工作履历非常简单,一生只去过两所学校任教。唯聊以自慰的,就是还有许多学生时不时从四面八方打来电话、发来微信,关注问询。闲暇之余,积累整理了自己的诗文集《爱的潜流》、诗集《邵军祥诗选》、散文集《流年轶事》、《故土魂音》小说《黑夜》。

人生最大的幸运和不幸,莫过于在你成长的关键节点,是否走向一个合适的去处。2020年,我所在的完全中学,高中部被撤销,划归当地学区所辖,我被分流到当地一所幼儿园任教。有着近60年历史,二十世纪末鼎盛时期,师生人数超过3000人的直属中学,如今已不到百人了,实在令人唏嘘。这就是历史的现实,现实的历史!曾经是风华正茂的同学少年,如今已年逾花甲,我只能用一个词——“坚守”来形容,请再别苛责即将退休的中师生了,因为,他们已经做到了身心的透支!

中师生,是中国一个时代教育的职业标签。一代中师生们丢了梦、满含眼泪、笑着上讲台,当年无缘高考的缺憾,已经在细碎的教学生活里越来越沉默,许多年轻教师通过自学、函授、进修,已经取得了本科文凭,成为教学一线的骨干教师。

当年的那一纸“报考志愿”,让我放弃了心底的梦想,选择了三尺讲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隐藏在我心底的遗憾也常常涌上心头……假如,如果,如果我们当年去读高中,如果我们去参加高考,会不会是某些名校、某些985、211呢?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再有半年我就退休了,将永远离开书声琅琅、欢声笑语的校园,我不想说我无悔于这个选择,我只觉得我对得起这个选择。

有位著名教育学家这样评价:“中师生,是最可惜的一代教师,也是中国素质最好的一代教师。”我不敢说我素质最高,但我敢说我无愧于天,不怍于地!

中师生是一个时代,是一个群体,临洮师范的莘莘学子们亦是如此!2006年8月17日,临洮师范整体合并到临洮中学,11名教师经测评调定西师专任教,未毕业的学生转到陇西师范学习,这所陇上名校终于做完了他90年的光辉历程!

我曾两次去临洮高考监考,监考之余,我特意寻访了我曾经常去的地方,看望了曾经学习、生活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临洮师范,校门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大门紧锁着,原来的栅栏门被堵得严严实实,夜晚看不见校园里的一切,我用手抚摸着日剥雨蚀、承袭过多年沧桑的墙壁,把脸紧紧地贴在墙面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向着曾经教室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别了,我的母校!别了,我的魂牵梦萦的理想的摇篮!

风雨几十载,从锦瑟少年到两鬓斑白,从亭亭少女到皓首苍颜,一代中师生的芳华已渐逝渐远。在这个满大街高学历、论文凭的社会,中师生们怀揣着一本小小的中等师范的毕业证书,坚守在基层教育岗位,没有耀眼的名利,没有闪亮的光环,呕心沥血,默默无闻,没有辜负党和人民赋予的教育重任。一支粉笔书写人生,三尺讲台展示才华,用满腔的热情守护着初为人师时的誓言!两袖清风淡泊名利,用一腔热血撑起了中国农村教育的脊梁!三尺讲台绽放芳华,用一种朴素情怀在乡村土地上润物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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