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田的父亲
父亲活到84,地地道道的作田老表(老家人称农民为作田老表),作了一辈子的田,常年忙碌在田间地头。春天,父亲把自己变成一柄犁,犁开沉睡的土地,把饱满的希望种进泥土;秋天,父亲把自己变成一把镰,尽情地挥舞,收获一片金黄的希望。
从春到夏,从秋到冬,父亲都是默默地把希望寄托给土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父亲总是犁着晨曦,耙着星光。
一冬早,二季好。节气到了,父亲从不耽搁农事,寒冷的冬天就开始犁田过冬;过了“惊蛰”节,春耕无停歇。“惊蛰”节一过,父亲便开始忙整理秧田、播种、插秧;等禾苗长起来了,又忙着施肥、锄草、杀虫......庄稼熟了,父亲要抓紧时间收割、晾晒、入仓。父亲用辛勤来呵护、用汗水来浇灌他心爱的庄稼,侍弄庄稼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
父亲一辈子靠作田为生,可在那个集体经济年代,讲的是“一大二公”,挣的是集体工分,种什么?怎么种?作田人没有自主权,田那能种好。作田人有田种还饿肚子,父亲是一万个想不通。他常诘问自己,一个作田老表,不能把田作好,还算是作田人吗?
土地实行承包后,父亲看到了希望,他相信人勤地生宝,凭着自己的勤劳一定能把田作好。父亲虽没文化,可作田却有自己的一套,选种、施肥、除草、杀虫有着自己的经验。如什么时候该打药,喷药用多大剂量,什么时候该排水干田,什么时候该浇水灌溉……父亲拿捏得是恰到好处。父亲作的田,产量总比别人的高,而且是村里的样板。有人跟他比过,没人占过上风,尤其是村里的大头,打死不服。大头听人说有一种叫尿素的化肥,施在田里能让产量翻番,可那时化肥很难买到,脑子灵光的大头,不知通过何种关系硬是弄到了化肥。第一年施用,效果极佳,产量大增,可之后,土地就不争气了,产量一年不如一年。父亲守着作田人的本分,肥料大多就地取材,如水沟里的污泥、水塘里的塘泥、土灶里的草木灰、猪圈里的猪粪、路上的牛粪,无一放过,而化肥只是适量用些,结果产量一年赛过一年。父亲常说,人要是哄了地皮,地皮可就要哄人的肚皮。
改革开放后,村里的年青人开始涌向城市,经商的、务工的,只留下一些老人和小孩。父亲想到自己小时候没地种,现在有地种却没人种,心里就不是滋味。村里的大片地都荒了,父亲觉得很心痛,顾不得自己年岁已大,把一些撂荒的地,收了过来耕种,想尽其所能不让田荒芜。父亲的这一举动,让我们兄妹几个都跟着吃了不少苦头。节假日,我和弟妹几个就得轮着回家帮忙,尤其是农忙季节,大家都得回家帮着收割、栽禾。
随着党和政府对农业的重视,父亲觉得作田人越来越有盼头。尤其是农业税取消后,农民作田不但不承担税费,而且每年每亩还有三、四百元的种粮补贴,他觉得有这样的好政策,作田人没有理由不把田作好。
父亲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从没有奢望过离开土地去过城市生活,也没自怨是个作田老表,更没有认为作田人没出息。他时常跟村里人开玩笑,说城里人吃的粮食都是我们种的,作田人有啥不好,没有人作田,大家吃什么?喝什么?
父亲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土地,他作了一辈子的田,为土地倾洒了一辈子的汗水,父亲的快乐与土地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