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子花开忆母亲
亲
廖春波
重庆万州素称中国油桐之乡,清明前后也就是冻桐子花时,家乡仙鹤贫瘠的大地上,漫山遍野,繁花似锦,洁白如雪;母亲的墓园长出了芳草,花簇掩映,令我遐想,流连忘返。“不为自己求享乐,但愿众生皆离苦。”梧桐花语写照了她勤俭持家的艰辛一生。
1998年11月22日夜晚,母亲备受多年病痛折磨之后,终于在老屋神志不清地走了。父亲握着她冰凉的枯手,默默无语,久久不放。满堂儿孙顿感天崩地裂,围住灵柩,嚎啕大哭。十天内本可迎来父亲七十七岁生日,三亲六戚相约聚会,家里提前作好准备。眼看喜事临门,突然传出噩耗,如同晴天霹雳,震惊团方四邻。“魏良秀没了!”人们闻讯放下农忙活,纷纷赶往黄泥坪哀悼。高树多悲风,长江扬其波。
母亲生于1922年6月28日,虽自幼裹双小脚,却系大家闺秀,与父亲比邻而居,两家门当户对。二人姻缘离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可谓青梅竹马,初恋在桐花萌芽时。她十八岁坐轿嫁入,由娘家四妹变身婆家长媳,承担繁重家务,支撑一大家子。后因火灾,家道中落,每况愈下。夫妻相敬如宾,始终不离不弃,生育十个孩子,养活三男三女,婚嫁一应俱全,吃尽苦头不悔。母亲是儿女最大的依恋,儿女是母亲最好的慰藉。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我更是她的心头肉,孩提时,走亲串戚常带着我;放学后,铁锅给我留有热饭;长大了,外出总塞点熟鸡蛋,远望我走向山那边,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可是,我们没有喊一声“妈”或“娘”,而是称呼她“奶子”,实为“奶妈”的叫法。尽管这沿袭当地农村风俗,父母从不计较,甚至以此为乐,不时教育子女:“你们上同奶包,下同衣包,一辈子要记住,手足之情。”参加工作后,母亲初进县城看我,同事稀奇她的绣花鞋和包头帕,我更不好意思叫“奶子”,从此改称“您”。她也搞不懂,为什么城里人穿西装,还在脖子上系根牛绳。狗不嫌家穷,儿不嫌母丑,何况她漂亮,曾是一枝花,年轻人都夸。每当桐花盛开,她走在花丛中,蜜蜂围着飞转。
如今花开花谢二十二年了,母亲的音容笑貌仍浮现脑海。蓊郁的梧桐树,我最爱爬的树;嫩绿的桐树叶,我最爱摘的叶;喷香的叶儿粑,我最爱吃的粑,勾起几许童年的忆念,引发几许亲情的相思,充满几许乳汁的回味。
母亲呵,梦回萦绕的慈母,您就像短暂的桐花,忍受了多少寒冷,吐露了多少芬芳,带来了多少缤纷,我们怎能忘怀,怎会背弃,怎不祭祀。愿来生报恩吧,哪怕吃猪狗食,干牛马活,也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