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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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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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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土地

                      


“两山夹一沟,不是几颗麻豌豆,眼睛饿落眍。”这便是家乡的儿时记忆,仙鹤村因此而闻名,至今仍在脱贫攻坚。父亲的土地就在大山沟脚,位于幺路外边。所谓幺路,即山脚横行靠边的羊肠小道。幺路里边熟田熟地,那是很多人争先恐后想要的土地,包产到户时生产队也给我家划了零星点儿,但远不够喂饱全家六口人的肚皮。眼看孩子们饿得狼吞虎咽,父亲通宵达旦吸着叶子烟寻思,最后决定开垦这块贫瘠的茅草坡。

19819月,我离家求学,经过幺路时,父亲已把石骨子山坡刨得通红,母亲送饭上坡后也四处挖土填肥。这是我熟悉的放牧之地,因为少有草苗,牛羊不愿久留。我忐忑不安地逃离了,靠国家助学金读完三年农校。毕业回家,再过幺路时,外边生长苞谷、红苕、洋芋、绿豆、豌豆、胡豆等夏收作物,还栽有柑橘、桃李等果树。虽然没有稻田麦地,不像路里边长势好,却也郁郁葱葱,充满勃勃生机。在家期间,不会饿饭,六畜兴旺,饲料充足,有肉吃了。

父亲生于19211014日,高小文化,熟悉历史,祖上勤俭,耕读为乐,尊礼重教。早年随祖父母在家烤酒,后进县城开“时代酒店”。稍长到重庆猪鬃厂务工,与地下党员相约投奔延安,无奈闯不过蒋介石军队用机枪封锁的潼关,只好折回老家。解放初期抽调任乡土改工作队长,他的名字“廖华菁”现在馆藏档案可查,人生本有锦绣前程,然而他丢不下母亲、儿女和刚分得的一亩三分地,终归务农为生。这使他平生引以为憾,曾经教育我说:“人有两条生命,一条是自然生命,也就是寿年长短;一条是政治生命,主要看社会贡献。人要活得有价值,不能不追求进步,为大多数人服务。”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父亲一辈子珍惜土地,热爱劳动,爱惜粮食。“人勤地不懒,秋后粮满仓。”这是他的口头禅。无论春夏秋冬,总是起早贪黑,忙完农活干家务,他从来没有闲过,胼手胝足,脸背晒黑。即使家境好转,剩菜剩饭也舍不得倒,常喟然长叹:“粒粒皆辛苦,有要把无想。”2005416日下午病逝时,他神志不清了,仍断断续续地喃喃自语:“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年过四十的激情燃烧的火红岁月,他献给了社会主义建设“三面红旗”,这让他多么自豪,难以忘怀。父亲在全队(组)寿年居首,他的去世标志一个时代在这偏僻山沟的彻底终结。

父亲走后,我重返故居,溜去河沟脚,独行在幺路,看他种过的地。昔日庄稼无影,正待林果开发,杂草丛生,荆棘遍地,人迹罕至,蛛网封路。我站在大岩上眺望,连幺路里边的田地也已荒芜,大部分村里人进城打工经商,难怪粮价越来越高。父亲年逾八旬,尚自食其力,在土里刨食,尽管子女孝敬,不缺吃穿用,可就是看不惯地荒。他若在九泉之下得知,大片良田沃土竟然无人耕种,内心深处别提该有多难受啊!

土地,父亲的土地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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