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V.莫顿 作 廖春波 译
普通人家的平凡之妻,间或也有超凡之夫。他发自心底想,妻子带来轻松时光。可当他为生活所迫,不情愿冒雨在夏日早晨挣钱时,妻子还能待家里吗?与复杂生计问题相比,他的这点想法太幼稚了。
如果他是一个喜好洗碗的家庭妇男或像业余水管工爱说家长里短,就会背地里羡慕她。倘能整天在家哪怕是瞎快乐,他该有多幸福啊。我敢说,他愿所想的安逸归向严厉,他的紧张努力带给妻子舒适。
依照浪漫的英国习俗,她一贫如洗,他因而同情。他若坏一些,她必靠自尊、需要、孩子维系感情。有时看到她一直要钱的可爱样子,他被逗乐了。她不是说:“你需要一套新衣服,我希望你拥有它。”他等她坐上椅子的扶手,对他甜言蜜语道:
“我不知道你能否付给一张支票?”
“为什么?”
“我很久没有买新衣服了。”
“但你穿的不错啊,肯定还不至于添新!”
“你肯定还不至于添新!”他知道她似男孩看上蒸汽机,多么迷恋橱窗里的一套连衣裙;她不敢瞅那窗一眼,生怕被其他女人买走了。
这事难得对他发生,除非他是不寻常的,她的恳求使他丢脸;他没有试图拯救她,事实上,他非常乐意,这使他感到慷慨和强大。
突然的喜怒无常的冲突,早在小房间里设计好了。他有时想,他做了一笔蚀本生意——所有男人都做了蚀本生意。当然,他想,一些妻子也在努力精于此道。真的,她的早年献给艺术,没有经过严格的无薪职业的实践。(但确信不会无薪?他没有报酬?)她被教弹烂钢琴,唱病态的情歌,画凌乱的水彩画,实现服务于他的目的。在浪漫的日子,则用聪明的假光环投资到他身上。
他想到消化不良时,恰如牛羊迟钝地以无法想象的行列接连通过他的桌子,他像妻子安排自己知晓从头至尾的家务活,这终究使他成为最好管家。
他必将学会烹饪术,制作出菜品。他发明各种各样的食物。他会被熟练和顺从的仆人(“他们当然能找到!”)环绕,这些仆人敬重他,有令必行,而不是像制陶工人穿着不整洁,违令抗争。
小房间里究竟处理了些什么事?
她,久已从浪漫之峰降落更深但少兴奋的情感之谷,发现自己被琐事包围、淹没、窒息、困扰。她的理智背后是不能如此被包围、淹没、窒息、困扰的悲伤倒影,她可能对尚不清楚的什么好事茫然有盼。
在她消化不良时,认为要关闭盒子。这是不可避免的。广泛的、精彩的外面世界,把她作为一个不情愿的女孩关起来,绑在买点牛奶、面包、肉食、蔬菜之类的无限期难题上。
她的生活泛味,惯常不过是设法尽可能扫干净房间灰尘,烹饪订制的部分食品,清洗沾有剩余物的餐具,年复一年、每日三次的琐事使她苦恼不堪。她成为清洁、烹饪、单调生活的奴隶。她知道自己是生手,但的确为能把质次价廉的食材做得最好而感到震惊。她知道自己不是组织者,但认识不到她是数百万类似生手之一,她们维持着现状,而不是联合废除厨房的愚蠢暴政。总有一天,妻子按一下按钮就会从公共食堂选中食品,她按另一个按钮筵席的残留物就会消失。
妇女的唯一资格就是在沉默中忍受痛苦,她们的本能无力整合厨房保存的这些糊涂事。
她能感觉丈夫的每一份情绪。当他掩饰辛苦,笨拙地试图隐藏任何东西,她立即就知道了。另一方面,当她看见他兴奋一天后平静地坐下来,她发出渴望的尖叫声,用离得最近的金属工具碰触他的秃头,他却一无所知。她有时希望,他不大喜欢家。他正变成生活乏味没有冒险精神的人。难道生活中没有兴奋、没有意外?这也是他们结婚周年纪念日,他忘记了,她满怀希望地对他说:
“乔治,今天是什么日子?”
“星期四,”他边迅速作答,边浏览晚报。
“嘿,”他补充道,“怎么啦?”
“别冲我说话!”她哭了,泪水唰地流出来,她的痛哭惊骇住他。这个舒适世界突然被莫名其妙彻底搅碎了!他灵机一动,提议出门用晚餐,看电影。在回家的出租车上,他想,她看起来才华横溢。他吻了她一下,又认为有点愚蠢。她用极大的热情回应他。她像逃走了某种心绪。后来,他将上衣领围紧脖子说:
“我们必须……该死的……多一点外出活动,哦,真讨厌!”
“你爱我吗?”她令人担忧而热切地问。
“你知道,我的确爱。上帝作证——又怎么啦?”
“哦,没什么,我只是如此——忍不住地——快乐!”
(妇女,如此想这些优秀丈夫,他们真是最超凡的。)
译自《现代英国名家文选》(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9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