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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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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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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酒

 

    父亲嗜酒,但不贪杯。他说过,“人的衣禄和寿数有定。”“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一语成谶。虚岁八十四,实岁八十三,他真的去了,而且走得急,病来如山倒,无回天之力。辞世一年前,从未住过院,甚至不吃药。“是药三分毒”,他固执地认为,自身免疫力强,酒可消毒杀菌。他喝了近七十年酒,每天中晚两顿必备,一顿不超过二三两,一生至少消掉五吨。这或许就是老天爷给他的定数。

    解放前,祖父是小业主,长期在农村开酒坊,旺盛时进城设酒铺。父亲幼年即穿梭酒坊,与师傅品尝烈酒,稍成年协助打理酒铺,同朋友饮酒作乐。他的酒文化底蕴丰富,常津津乐道于李白斗酒诗百篇和武松三碗不过岗等故事。父亲年轻时酒量最好,半斤八两也不在话下,不耍滑头,不扯酒皮。可他留有余地,从不与人拼酒。我没见他醉过,喝高兴也只是多点言语。他曾说,“酒肉之交不可取,糟糠之妻切莫弃。”他和母亲白头偕老,相依为命近六十年,母亲对他烟酒宽容。

   父亲生前,家藏三宝:一件军大衣,一双牛皮鞋,一罐虎骨酒,均为外地幺爸所赠。军大衣穿得少,完好如初。牛皮鞋放老化,舍不得丢。唯有虎骨酒,浸泡无数回。有时忙活后,还要喝两口。他深信,药酒治劳伤管用。有天傍晚,我喂养的黄牯牛把他擂伤,头破血流,他不就医,靠喝这酒,果见疗效。每当他去储物柜取酒喝,怕被孩子们发觉学坏,总环顾左右,像作贼似的。尽管如此,我仍趁他未锁木柜门,偷偷抿过一口,火辣辣的味道,难入喉,泪直涌。从此,我知道酒为何物。

  “酒从宽处落,钱从热处攒。” 父亲勤俭节约,很少喝瓶装酒,一般喝老白干,包括高粱酒、红苕酒、包谷酒,不拘年份,散装便可。逢场天,他手提塑料壶,打上几斤白酒,哪怕是本地产,回家佐以泡菜,也会心满意足。父亲平时的下酒菜多为水煮碗胡豆或黄豆等,拌点盐巴,油无一滴。他喝酒慢条斯理,吃饭雷打不动,农闲季节用餐,更是不慌不忙,脸色红润,惬意席间。客来加荤菜,如腊猪头肉,他劝酒拈菜,谈天说地,主客尽欢。我参加工作后,给他买的好酒全用来待客,不肯独自享用。

   父亲晚年,常来我家。父子对酌,感悟人生。他推崇《增广贤文》,“山中无直树,世上无直人”和“软过关口硬过渡”之类,我不苟同时,他也不争论。酒菜皆好,话难投机,氛围欠浓。一次,妻说请生产队在县城打工的乡邻聚一下吧。结果,儿时割草放羊的伙伴都来了,亲热如一家人,满桌谈笑风生,开怀畅饮,父亲喜不自禁,多喝几杯,兴奋异常。客人散场,他睡不着,要我陪他聊天,讲的多是《廖氏家谱》,特别是家史,可惜未续谱,我记不太牢。此后,他喝酒渐少,饭量大减,话也不多。

     现在,父亲离世十五年了。他用的高脚酒杯,我一直珍藏在家。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景德镇产的青花瓷,半钱酒杯,只剩一个。我亲见他爱不释手,从喝五六杯到三四杯再到一两杯,终至于零。他走后,我常睹物思人,逢年过节祭祖,给他专摆此杯,并斟得满满的。不为别的,只希望他看见熟悉的小酒杯,再喝一杯人间美酒,接受子孙一片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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