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下

每当梨花盛开的时节，我便想起家乡那一棵老梨树，还有埋在树下的一位小伙伴。

梨树长在橘林，全生产队只有这一棵，不知是谁播种移栽的，或许风卷鸟衔。但它属于小伙伴，因为橘林是他家的自留地。我家比邻而居，自然也瞩目它。起初，我还以为它是李子树，两者的树形、枝叶、花朵相似，可它结的果大得多，头尖肚圆。后来，小伙伴听人说是梨树，在梨子成熟时，悄悄让我品尝。味道果真不错，香甜脆爽，比本地桃李杏和橘子好吃，我首次识别和感知这水果。

大约物以稀为贵，小伙伴的父母对这棵树看管得紧，不准孩子们挨拢。然而，梨树靠近一块硕大的蛤蟆石，面朝一个冬水田，鲫鱼、黄鳝、泥鳅、螃蟹等潜伏其间，同田接壤的麦地，套种豌豆、胡豆、油菜、榨菜之类农作物，郁郁葱葱，一望无垠，充满欲罢不能的诱惑力。我俩曾冒严寒下稻田捕鱼或滑冰，去麦苗地撒野捉迷藏，不时惊散花丛的成群结队的蜜蜂。

我与他特别要好，形影不离，常在梨树下玩耍，流连忘返。初春萌芽，含苞待放，鸟语花香，阳光明媚。夏日炎炎，青枝绿叶，浓荫遮盖，惹人喜爱。秋高气爽，瓜果累累，蛙鸣雀跃，庄稼一片金黄，咬一口鲜梨子，该有多么惬意。我们见证了梨树的成长，梨树见证了我们的童年。

不幸的是，小伙伴尚未入学，却突发疾病夭折，年仅六岁。临终，他请求昼夜与梨树在一起。从此，梨树下新添一座娃娃坟，很多人望而生畏。据传，人小鬼大，不过，我不怕他，上学和放学时，仍绕道路过这里。小伙伴没有书读，他睡在阴森森的橘林中，躺在梨树下，头枕蛤蟆石，听得清风吹稻花和麦浪的声音，芳草萋萋，微微弯腰，蒲公英在他周围自由自在飘落。

我对他发过誓，珍惜生命，奋发图强，弥补他的遗憾。历经半个多世纪，在城市打拼一番，我也步入暮年，像游子还乡了。我踽踽独行，寻找儿时的足迹，那棵梨树和他的坟茔消失了，橘林老树和老屋院子残存，在风雨中摇晃不定。夜半电闪雷鸣，我隐约察觉一个孤魂野鬼哀嚎不已，似在人烟稀少的乡村大地呼唤什么。

没过多久，耐不住老家的寂寥，我又向往诗与远方，回归尘嚣。现在，春风拂面，梨花渐次绽放，游客如织，我伫立公园缤纷的梨树前，默默地怀念你。亲爱的小伙伴，我们的美好时光，为何一去不复返了，你守护的老梨树啊，是否把根留在故土？

我愿叶落归根，永远陪伴着你，喝茶下棋，赏月观景，尽享田园风光，领略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