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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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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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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根据北苑故事整理

第一天:接机。

疫情三年,在美国的二哥难以回国。国内刚放开,他便重新申请签证,今天终于要回国了。我和爸爸、妈妈、三哥去双流机场接他。原来有很多美国直达成都的航班,但由于疫情取消了,只能从台北桃园机场转机。我告诉妈妈,现在出来的乘客是二哥一个航班的,她仔细辨认着一张张口罩后面的脸。

二哥一转出屏风,就被妈妈认出。他虽是化学科学家,收入也比较高,可穿着打扮依然朴素。妈妈激动地拍了一下双手,快步迎了过去。二哥与爸爸、妈妈抱了抱,算是打过招呼。妈妈关心着二哥旅程是否顺利,最近情况如何?大家一路走到停车场,一轮圆月挂在熊猫广场上空。妈妈说,这是团圆的月亮,我们一家人又团圆了。

回到仁寿,去三哥家。客厅茶几上摆有多种水果,二哥对甘蔗情有独钟。磨香滩曾经是甘蔗的产地,苏家滩还有一个糖厂。二哥也因为和几个同学去地里偷甘蔗吃,被逮到过。所以,甘蔗和每一个磨香滩长大的小孩都有着故事。二哥惊诧于甘蔗居然剥了皮,切成小块。

三嫂弄了一满桌的四川传统菜,二哥也忍不住拍照,让朋友圈先吃。对于酒,二哥说,几十年了,还是五粮液好,不愧为中国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饭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讨论二哥这十天的行程。妈妈要把家里的亲戚请过来,一起吃顿饭,顺便让二哥也认识一些小字辈。爸爸却不同意,他认为尽可能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大哥还没到仁寿,只得搁置争议,明天再议。

我告辞二哥他们,回到眉山,圆月仍高悬空中,月明星稀。

第三天:崇州行。

二嫂家是崇州的,二哥难得回来一趟,必须去崇州,探望亲人。

去崇州之前,他还赴川大,看了当年的研究生导师,王老师和金老师。二哥说,读研究生时,老师把实验室旁的一个小杂屋腾出来,让他居住。在困难年代,这个小居所对二哥而言,可谓雪中送炭。师恩难忘,两位老师既是恩师,又是家长,每次回国都要看望他们。

然后,二哥从成都到崇州,与我会合。嘉庆公司雷总已在轩飨记酒楼订好了位置。二嫂一家也陆续抵达,她的父母、大姐、大姐夫、二姐、四妹、六妹、侄儿和侄媳妇参加了聚会。

两家人见面分外亲热。尽管二哥二嫂不常回国,但只要他们一回来,两家就聚一聚。餐厅很好。二哥在国外没有这种聚餐,不知国内的酒桌文化是如何致辞和提议干杯的。他见吃饭有公筷,说再过几年回来,估计不会用筷子了。二嫂的妈妈为招牌菜天主堂鸡片剪彩。据说,这道菜2019年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吃前还有点小仪式,相互敬酒或祝福对方,或聊家常。两大家人其乐融融。

饭后,二哥去买单,说零钱不用找了。在国外吃饭,要付给10%至15%的小费。收费员不为几十元的小钱所动,坚持找给了零钱。随后,我们拍了张合影,镜头里定格下两家人的笑容,记录了我们的幸福。

后来,去二嫂父母家,送了些从美国带回的小礼物。二哥给老人们讲了一些家里的情况。时间过得很快,话还没说够,又要分别了。

我们去了温江生态所,这是二哥生活了七八年的地方,几十年的房屋布局似乎没变化。二哥兴奋地用手机拍照,讲解他在这里生活时是怎样的场景。

最后,我们去吃了二哥心心念念的牟抄手。第一颗吃在嘴里,二哥就说,熟悉的味道又回来了!

这是三月里许多人寻常的一天,却是二哥的零珠碎玉。

第四天:儿时的足迹。

今天,我们一家准备到二哥小时候去过的地方走一走。

首先,我们前往汪洋四公吃豆腐包子。店老板得知二哥从外国回来,特意安排了土得掉渣的菜,并从其他店打来了豆花。二哥吃得很开心,一家人都放筷子了,他还吃得津津有味。

随即,我们绕老路,去了铁马桥。这个桥不大,却是威远和仁寿的交界,较为出名。顺桥往汪洋而行,途经汪洋瓷厂。爸爸的学生曾任过厂长,我有一个堂兄也在此上过班。

然后,我们去了汪洋煤矿。二哥说,过去这个矿的灯泡瓦数都很大,照得厂区特别亮。工人把脸上的煤灰洗干净后,走在街上的声音也非常响亮,更别提那些跑销售和坐办公室的人了。如今,矿井已封闭,四处残垣断壁,杂草丛生,连墙上的文字也残缺不全。这种破败的景象,让二哥一时回不过神来。

当我们来到汪洋火电厂时,仅能看到一幢没被拆除的建筑和一地凌乱的砖头。当年要交纳好几千元集资款才能进的企业,最终成为一地鸡毛。

我们也顺便去了杨汝岱故居。他是汪洋历史上最大的领导,家里无人居住。透过围墙,隐约可见关不住的春色。

随后,我们经过打码滩,去凤凰山煤矿。爸爸有点才艺,会拉手风琴,曾作为文艺工作者慰问过工人。这里也是我们的乐园,在高高的煤堆中,找电雷管的引爆线,制作钥匙链挂在腰间,便是时髦的小伙子。从凤凰山出来,稍一拐弯,去裸衣谷,这是汪洋众多山头之一,现打造为休闲娱乐之地。

回到汪洋,必去汪中。爸爸差点没进校园,以前门卫由他直管。走了一圈,偶遇两个老同事,简单寒暄,又告别离开。路过红阳水库,二哥说,哎,这么小的水塘。是啊,见过太多波澜壮阔后,不是红阳水库小了,而是二哥长大了。

位于板桥的阳家祠,是我和二哥、三哥曾经读书的地方。我们参观了一下,也和祠堂会长作了交流。接着去毛坝子,二哥和爸爸就地理位置产生分歧,正在浇水的大娘站在二哥一边,爸爸嘲笑她太过年轻。

回到仁寿,又是一桌子川菜,这次重点推荐甜烧白和粉蒸肉。

第五天:亲友聚会。

今天,按照妈妈的意愿,我们邀请了亲朋好友,在仁寿京川酒楼聚餐。妈妈排行老大,二孃早就病逝了,三孃在成都,四孃在文宫,大舅小舅在方家村,一家子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爸爸的父辈有三弟兄,他们都生活在磨香滩,还有河对门和板桥沟的老姑。这些人中老一辈陆续离开人世,爸爸妈妈也满87岁,相濡以沫60多年,已经是钻石婚了。

妈妈想聚会的理由很简单,自己年龄大了,耳朵也不好,百年以后就不麻烦亲朋了,再麻烦也没意思。这次趁二哥回国,大家聚一聚,聊一聊,看到老一辈人有的弓着背,有的拄着拐杖,令人感叹不已,青丝白发一瞬间,年华老去向谁言。我是家中老幺,感谢父母养育之恩,哥哥们平时也为这个家付出太多,我便主动请缨,客串了主持人。

聚餐前,我先播放一些老照片,然后请妈妈发言。她写有发言稿,但说了几句跑题。爸爸望见亲戚朋友都在,原本反对讲话的他也上台讲了几句。两位老人都感恩对我们家人的帮助。大家利用吃饭敬酒的机会,相互关心对方的近况。有些家人几十年没见过面,这次也添加了联系方式,方便今后沟通和交流。

二哥看到一些人能一口叫出名字,也有的见着面熟,思考一会儿叫出名字,当然也有的经过提醒还是记不起来,更有一些小辈是第一次见面。不管记不记得,这都是我们的亲情,不能被忽略和忘却,毕竟血浓于水。

第六天:记住乡愁。

这一天,仁寿突然降温了。原计划我们陪二哥去当年他上学的小路,但他不肯。他说,这次回来主要是陪父母的,就静静地坐一坐,陪父母聊一聊。大哥说,他在异国他乡太久了,要安排好日程,争取不留遗憾。爸爸妈妈也让二哥去走一走,找一找回忆。二哥只好同意了。

我们又去了毛坝子,由此往老家走,大部分老路已被水泥路替代,有个田边转弯处,二哥记忆深刻,说几十年来没变。走过古牛背山下的一条引水渠,二哥说当年从这里经过,总害怕摔下去,很多时候,想起读书的场景,便想到这个水渠,因而赶紧拍照留念。

不一会儿,天下小雨。二哥说,那时上学,如果遇雨,没有雨伞的孩子,只能使劲地奔跑。仁寿特有的黄泥巴,一旦下雨又粘又滑,要把鞋子脱下来,打光脚板,稍不注意,就会摔跤。到了学校门口,才找个水塘,洗干净脚,穿上鞋子。现在的娃儿读书,父母开车接送,再也见不到那种在雨中跑几公里浑身淋透的狼狈样子了。

我们去敬老院躲雨。此院开了好几十年,孤寡老人有自己的鱼塘、桑树,可养蚕、种地,还有酱油醋厂。二哥说,曾经拿瓶子在这里等着接醋回家。这其实是一种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但后来政府把敬老院搬到苏家滩街上,这处就荒废了。

然后,我们去了八洞桥。这是去富加和苏家滩必经的一座桥,完全保留了当年的模样,桥两边没护栏。我们反复数桥洞,却是九个洞。不知八洞桥的名称从何而来。

接着,我们又去了阳家祠。我清晰地记得,当年一个感情受挫的美女,把衣服裤子脱光了,在油菜地里唱歌。二哥在阳家祠住校时,每月打一回牙祭,总是把我和三哥找到,三弟兄寻一个无人的角落,分享二哥碗里仅有的两三块红烧肉。

爸爸希望二哥去看一下爷爷奶奶的坟墓。每年清明,爸爸都写符纸,烧给先人们,也替二哥写了。但二哥很难亲自为他们烧一些纸钱。

从老家到外婆家,儿时基本走小路。妈妈盼我们几弟兄去看看路边的石乌龟。传说这是山上一块石头,滑落下来变成的一个乌龟,趴在田里。现已新修了产业路,公路把乌龟彻底压在下面,找不到半点踪迹了。

二哥也顺道去了两个舅舅家,分别给了红包。这些长辈关心我们几弟兄的成长,但二哥却很难有机会回报他们,只能通过红包略表歉意。

第七八九天:同事(学)聚会。

二哥在国内时,曾在利通房地产公司上过班。同事得知二哥回国后,来仁寿把他接到成都,和老同事以及大学同学欢聚了一天,晚上又送回仁寿。

第八天,二哥和三个大学同学坐动车去重庆,与几个同学相聚,回到仁寿,临近子夜。

第九天,二哥获知我和部分北苑同事在黑龙滩附近搞春游野炊,便与爸爸妈妈、三哥三嫂也来感受团队的快乐。

他的朋友杨总知道二哥回来,也从两千公里以外的外省坐动车来眉山。二哥用尽各种语言婉拒,都没能阻止杨总的盛情。给别人添麻烦,我们内心不安。细心的杨总为我们家里人准备了礼物。

随后,我带二哥到北苑参观。与几年前相比,又有了些变化。二哥看见车间车辆多,生意还不错,十分欣慰。走到行政办公室,正好看到前几天市政府颁发的奖牌,他问为什么不搞一个荣誉室挂起来。我说不管是部里省里市里还是区里,都颁发过奖牌,有好几十块,但都放在储藏室里。

二哥掏出手机拍照。他曾为我的学习成绩操碎了心,今天面对我取得的成绩,也是值得骄傲的。

接着,二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静静地喝茶。儿行千里母担忧,妈妈碎碎念念的,交待二哥注意事项。慈母严父有说不完的叮嘱,哪怕二哥年龄再大,也是他们心中需要教育的儿子。

晚上,我们在京川为二哥饯行。相聚的日子是快乐而短暂的,每天都这么匆匆忙忙。接机好像是昨天,转眼又到了要分别时,真正是聚少离多。

第十天:送机。

今天,我们一家来到机场,为二哥送行。妈妈关心着二哥的出行,询问二哥安排到位没有,在哪里转机?国际航班安检要复杂一点,二哥抓紧去办托运。妈妈在栏杆外,紧随二哥走了好几步,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办理登机手续的人并不多,但二哥办理时明显偏慢。妈妈在后面翘首关注,生怕二哥的手续或者行李有什么麻烦。在川航两位女服务员的耐心帮助下,二哥终于办好了手续,开始输送行李。需填报疫情相关资料,服务员热情指导,经过一番比较复杂的操作后,才完成所有的登机手续。

过安检时间快到了,二哥再次和爸爸妈妈告别。他抱住妈妈,嘱咐保重身体,妈妈一边听一边点头。她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二哥一步一回头一挥手,妈妈先挥左手,食指和中指伸直拉回来,像要抓住什么,然后挥右手,看二哥逐渐离开视线,她用手抓住爸爸的衣服,支撑着自己。

我知道,那一刻,一位瘦小年迈的老母亲的心,突然空了……

二哥边走边挥手,消失在了屏风后面。妈妈转过身来,把脸扭向了一边,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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