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树的老人

栽树的老人走了多年，少有人知，我只是偶见满庭绿荫，才想起她。

如果不是妻子提醒，我也不知那黄葛树、花椒树、核桃树、枇杷树、柿子树、石榴树、桂花树、香樟树、桑树等的幼苗是她从家乡移栽的。别看树苗矮小丑陋，长大成林，不过二十年的光阴。

当初，我们搬进小区时，院坝光秃秃的，中间隐埋沼气池，周边无一棵树，触目皆是钢筋混泥土浇筑的高楼和围墙。酷暑烈日炙烤，还充斥粪水味，令人深恶痛绝。

因属集资建房，工程待扫尾，遇体制调整，原单位撤并，职工四散分离，缺乏物业管理，车辆杂物乱停乱放，更谈不上绿化美化，许多居民为外地购房入住，自认倒霉。

不久，一位农村来的老大娘亦随子女生活于此，谁都没在乎她。她是地道的农民，年逾花甲，身材瘦弱，头发灰白，满脸皱纹，衣着朴素，沉默寡言，也不大引人注意。

可她闲不住，不愿整天憋闷在屋内，常把庭院当自留地打理。不仅耕作葱子、蒜苗、海椒、番茄、丝瓜、豇豆等蔬菜，还栽花种草，植树造林，清扫环境卫生，累了席地而坐，活像个乡下人。

渐渐地，平台土厚，披上绿装，生机勃发。三角梅、月季、玫瑰、丹桂、茉莉、杜鹃等花开的时节，五彩缤纷，艳丽无比，芬芳扑鼻。人们路过，心情变好，不时流连花前树下，顺手扯点新鲜青菜。

老人善良大方，从不居功自傲，斤斤计较。相反，别人分享劳动果实，她还很高兴。特别是核桃、枇杷、柿子、石榴等成熟后，密密麻麻，挂满枝头，行人伫足观赏，垂涎欲滴，采摘品尝不止。

各种鸟儿成群结队栖息欢唱，甚至吸引四面八方的流浪猫。野猫聚堆嬉戏，爬树抓捕飞鸟，十分敏捷，竟有所获。枝繁叶茂，筑有鸟巢，猫在树上玩，还捡食到蛋。

然而，正当花草树木葱郁，这里成为鸟的天堂和猫的乐园之际，老人却悄然病逝了。像春天落花、夏天落雨、秋天落叶、冬天落雪一样，她最终魂归大地。

她的葬礼是在老家简办的，不曾惊动城里人，包括她所牵挂的一草一木。面对同样熟悉她的院落植物，倘若她的子女不伤心流泪，邻居谁知她还在不在世呢。

何况，院子的新老住户替换频繁，我等土著早就所剩无几了。后来人还以为这些树木是自然生长的，哪知是一个普通老人晚年的辛勤培育。现在，她与芸芸众生一起，湮灭历史的尘埃中。

她没留下姓名，也未享受荣誉，一生默默无闻。但是，树高千丈，记住了她。我仰望窗外的参天大树，睹物思人，感激涕零，不觉捋清生命的意义，谁活得有价值和尊严，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