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旮旯的家

从前，这是一户居住窎远的山里人家，如果不是平常升起的袅袅炊烟，谁会发现山坳深处，还有三间土墙瓦房。

门对杏树，院坝不大，面临悬崖峭壁，松壑溪谷，阴森森的，野生动物出没。圈舍的鸡曾被黄鼠狼叼走，还有神秘而凶狠的驴头狼，半夜袭击猪牛羊等牲畜，专挑屁股撕咬，掏肛痛得惨叫。岩边隐约有一条蜿蜒泥泞的毛狗路，覆盖茅草，人迹罕至。屋周围的田地却不少，竹木环绕，郁郁葱葱。当然，飞禽猛兽也糟蹋庄稼，特别是野猪活动猖獗，最爱啃食苞谷、红苕、洋芋之类的农作物。

集体生产时，一般是青壮年出工这里，犁田、播种、插秧、薅地、收割等，成群结队，欢声笑语，大伙凑热闹，不感觉害怕。中途歇息，还可去这户人家讨开水喝。粮食采收当天，也暂放其院坝，傍晚就地分配，各自连夜运回。土地下放后，一家一户耕作，有的嫌偏僻，便慢慢撂荒。即使栽植，也疏于管理，靠天吃饭。

然而，这家人祖居于此，从没打算搬迁。后来，附近耕地大多调整该户门下。全家不过五人。男主人会制作香烛，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翠柏叶为原材料，香烛质量好价格低，每逢赶场他手挽提篮，熟悉的人争先购买，畅销十里八村，基本维持生计。女主人料理家务，喂猪煮饭洗衣等，忙不开交。农活主要由子女承担，劳动力明显不足，也只能种多少算多少。

长子憨厚老实，吃苦耐劳，风里来雨里去，起早贪黑。女儿排行第二，人称二姐，与弟协助大哥。一家人分工明确，相安无事。虽然人烟稀少，但山清水秀，风光迤逦，滋养出两个漂亮女人，三个精壮汉子。春风轻拂，桃李芬芳，百鸟啾啾，流泉淙淙，路过的外地人偶见母女俩，不意老山之中竟有此嫩妇，难免伫足搭话，恋恋不舍。

不久，提亲者纷至沓来，可二姐并没远嫁，而是与本队一砖工结婚。早在社员们讨开水喝时，二姐就与他眉来眼去了。大哥和老幺反倒迎娶外地女子，一建新居，一守祖屋。父母与幺儿生活老地方，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三姊妹不断生儿育女，逢年过节相聚，孩子一大堆，像麻雀闹林，吵得山旮旯不亦乐乎。他们常偷偷去河沟探险，在深不见底的黑龙潭中打水仗，捕鱼抓螃蟹，在横七竖八的乱石窖林捉迷藏，惊跑了野兽，也吓坏大人。

直至两位老人相继病逝后，山旮旯的人家才开始凋敝。老幺从躲超生到四处流浪务工，二姐也随做包工头的丈夫外出，只有留在当地的大哥照管老屋。因长期闲置，遇风雨飘摇，千疮百孔，逐渐垮塌。四周则退耕还林，成为野物的领地。

二姐和幺弟在外打拼多年，不仅没挣得大钱，还搭上了一条命。癌魔无情，先后魂归故里，同父母为伴。如今，过往者看见的几座坟，恰位于老宅基厨房旁。没有锅碗瓢盆交响曲，可寒风呼啸时，仿佛鬼哭狼嚎，加之磷火或幽灵闪现，便无人问津了。

啊，故乡，每一寸土浸透眼泪，蕴含无数传奇故事。青山处处埋骨，皆是美好家园。寻根的后生，别遗忘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