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又熟了

又是一年李子熟透，果农笑得合不拢嘴，红黄绿等鲜嫩粉黛，琳琅满目，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但我最喜欢青脆李，在酷暑难耐时，放入冰箱冷藏稍许，清香脆甜爽口，可谓消夏水果佳品。不仅如此，它还承载着浓郁的乡愁，让我想起故乡的李子树。

小时候，农村穷，人们把桃李杏梨之类统称果木子，却罕见买卖，任由人采摘。当然，也不集中发展，只是零星栽植，或风吹鸟衔种，没形成李子园。相反，因为占土地扯肥力影响庄稼生长，还砍伐了不少，特别是田边地角的李子树，长势越好越令主人家发愁，眼看粮食要减产甚至绝收，不得不削落一些繁枝粗干，有时连根拔起，暴露野外，让孩子们失望，惋惜不已。

我关心收成，又无可奈何，反正忙忙碌碌，起早贪黑干活，也难免挨饿，而李子熟了，能大饱口福。端午节来临，农作物葱茏，果蔬渐熟，小伙伴邀约一起，去偷菜地的黄瓜，或爬上老李子树，寻找青黄的果实。黄瓜是菜，不允许偷，被人发现惊吓得四散逃跑。李子属零食，谁家也不愿担小气的名分，正大光明采摘者比比皆是。童伴像猕猴一样，趴在树杈饱餐后，就开始荡秋千，玩得不亦乐乎。

大人劳作间歇，路过李子树下，也忍不住采摘，品尝时故意大声说，这颗苦涩，那粒酸甜，逗得小孩捧腹大笑。有的李子树倒立堰塘坎，串串果枝斜伸水面，荷花盛开，鱼群撒欢，顽童似蜻蜓点水，冒险在枝尖采摘上好的李子吃，馋得人垂涎欲滴。午后烈日炎炎，纷纷跳进荷塘，游泳一会儿又啖李子，直到夕阳西下才回家。

老屋周围竹木环绕，院坝边的两棵李子树，格外高大婆娑多产。树冠不仅覆盖菜园，还遮盖一部分稻田，父亲总是看不顺眼，几次三番扬言砍掉。有一年冬天，他喝醉酒真的挥舞斧头，直奔李子树，我和母亲赶紧拦住他。那树虽老，可无论大小年，硕果累累，带给多少童趣。每天放学我围着树流连不舍，即使中秋节后，也独自攀树梢采摘剩余之果，或从鸟巢掏蛋。然而，不幸的是，这树终究遭伐，我还大哭一场，怀念至今。

在父亲等看来，种粮才是正道。人先要解决温饱，水果不能当顿吃。彼时，各家各户，肉类紧缺，打牙祭不易，肥肉解馋，尤为吃香。乡场上，食品站也难得杀一头猪，人皆争先恐后买肥肉，不惜动用一切人脉关系，俗称“走后门”。瘦肉则不太受宠，光骨头更无人问津，有的筒子骨卖不脱，直接甩给流浪狗啃。山区农民一年四季吃得最多的是粗粮，包括红苕、洋芋、包谷“三大坨”，其次是蔬菜，然后是果品。普通城市人家的膳食结构也不怎么好，又习以为常。

孰料，改革开放四十年后，水果、蔬菜、瘦肉、骨头等大为畅销，而且吃饱喝足，还要穿戴好，住上舒适房，乃至搬城里，天南海北地旅游。这变化日新月异，很多人始料未及。就拿青脆李来说吧，万州区现已种植三十万亩，年产量仅次于柑橘，成为脱贫攻坚主打产业了，依然供不应求，不断扩大规模。

从不值钱、不卖钱到值钱、卖钱，从遗弃到呵护，从零敲碎打到园林成片，李子树，你所经历的风雨沧桑，说明了什么问题，别人或不得而知，我可是见证你的成长。如今，李子又熟了，我感慨万千，便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