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条狗,一条黄毛小泰迪。别瞧我小,十二岁啦,相当于人的暮年。狗和人衰老一样,不如意事多着呢。前阵子便秘,就烦死我了。
夏日清早,我急得团团转,刚上岗的保姆会意,迅即打开房门,我像箭冲出去,选准小区隐秘角落,使劲拉屎,可怎么也拉不出。我痛苦不堪,汪汪汪大叫,吵得人不安宁,特别是楼上的眼镜,喜欢看书,凌晨方睡,被闹醒后,误以为是狗群打架。如此这般,持续数日,习以为常。
直至有一天,邻居告诉他,主人旧病复发,是第三次中风,开始卧床不起,恐怕来日不多,我也拉不出屎,陪主人活受罪,才明白了什么。他不胜唏嘘,因为上月还在楼底碰见主人捎着我遛达回家,两人熟识,互相招呼,转瞬之间,岂料身材魁梧而年逾七旬的主人竟瘫痪在床。人们私议,万物有灵,气数将尽,主人回天乏力,我也在劫难逃,说不定走在前。
其实,我很清楚,拉不出屎,缺少运动。平素,主人早晚带我上街,沿林荫道遛达一大圈,即使落雨天,主人不出门,也放我出去,在屋檐下打个望,呼吸点新鲜空气。有时,我回家关门插锁,进不了屋,独自等候楼梯间,倘遇眼镜,他会帮我敲开门。因此,眼镜熟悉我,我也熟悉他,摇头摆尾,亲密无间。
主人虽是退休官员,妻子也当过公务员,却门前冷落车马稀。遥想往昔,他任局长时,叱咤风云,多少人巴结?有的跑断腿,主人不待见,便挖空心思,奉承和送礼,甚至讨好我,捎带火腿肠,我受宠若惊,也跟着享福。如今无权,人走茶凉,鬼不上门,连他栽培的接班人也忘恩负义,只有共过事的眼镜尚未疏远他。
眼镜为人善良,悲天悯人,对小动物也呵护有加。多年前,主人之妻喂养的一只猫咪,我最好的小伙伴或妹妹,也学我外出遛达,不幸迷失回家的路,在眼镜的家门口呼叫半天不应,结果遭不知哪个恶人撵上顶楼,从高墙捅摔下院坝,遍体鳞伤,肝胆俱裂,没过许久,魂消魄散。眼镜获悉,痛悔不已,还写祭文,深切怀念,感动网友,成为热搜。
这次,眼镜又关注我。若有数天,我没吱声,他就喃喃自语,“狗不叫了”,担心出意外。一日黄昏,我屁颠屁颠,遛达归来,他出门锻炼,突然撞见,十分惊喜,悄悄尾随,穿过悠长巷道。我一路边走边玩,不时停留绿化树下,仰望麻雀闹林,还翻过垃圾箱,寻找玩具之类,谁知有人跟踪。自从主人病倒,我便落落寡欢,蓬头垢面,似流浪狗,好在我记得主人带我遛达之地,几乎每天按时回到他的病榻前。
主人和妻子年老体衰,独生女又生活在外地,全靠雇请的保姆照料。然而,保姆也难免力不从心,不够耐烦,买菜煮饭不合口味,主人穷途末路,不禁长吁短叹:“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我见状心急如焚,又爱莫能助。唉,老来难,千般苦,万事愁。
现在,我听市民闲聊,区县也建社区食堂,掀起医疗反腐风暴,这无疑是福音。随着社会人口老龄化,养老院普遍收费高、管理服务质量差、供不应求的问题突出,传统的居家养老方式仍靠谱,属主流。如果解除吃饭、就医、康养等后顾之忧,则更完备了。但主人危在旦夕,能否撑到那一天?
有谁懂得我的渴盼,我拿苦恼向谁诉说?眼镜先生,请你代言,为我这小狗也为人类,尤其是病弱的老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