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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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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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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的山路


 

入秋了,梧桐树叶渐黄,不时飘落溪沟。我也满八岁,被送进村小。家住山麓,学校在半山坡,每天早中晚走读,经过偏僻穷山沟,两旁是田地和树木,沟壑乱石嶙峋,杂草丛生,野花缤纷,溪流潺潺。

起初,我是不愿上学的。特别是落雨天,山道崎岖,蜿蜒险峻,一路溜溜滑滑,有时一边是冬水田,一边是悬崖峭壁,还有堆堆坟冢,步步惊心动魄。幸亏田埂有树,且大多是桐子树,护卫着孩子们。但涨大水,溪沟就难以跨越,我们手牵手,仍有摔倒的,甚至被山洪冲跑。

连降暴雨,学校会放假,或上半天课,其实也只是午后放学,饿得我的肚子咕咕叫。途经庄稼地,遇见雨水冲刷出来的红苕,十分幼嫩新鲜,忍不住啃几块。当然,也有冲上岸的鱼虾和螃蟹,大家赤足挽袖,沿沟捡拾,在岩洞里架火烤熟后,大饱口福。

我盼望下雨,一旦清晨有雨,便借故拖延,不想去学校了。田野上烟雨迷蒙,常有人高声问话:“今天学堂开课吗?”民办老师闻讯,说是风雨无阻。父亲挥舞竹篾,把我撵出家门。我哭哭啼啼,想起木匠的调侃:“这么多家人吃饭,要我一个人读书”,又伤心流泪。

木匠在我家里做木活,吊线时闭左眼睁右眼,父母烟酒茶肉地款待。他喜欢我陪伴,还给我制作一把木壳枪,我收藏于书包,课间休息,偶尔亮相,同学趋之若鹜,在操场上玩游戏,我扮《智取威虎山》中的少剑波参谋长,眯缝百步穿杨,赢得大量粉丝。

余兴未尽,放学路上,三五成群,钻入包谷林,打仗捉迷藏。每逢发现“敌人”,我都瞄准吆喝:“举起手来!”对方一见系有红缨的手枪,瑟瑟发抖,恍若泄气的皮球瘫坐泥地,乖乖投降。此刻,我好威武啊,不服者再战,玩抱滚,打群架,也不怕。

然而,上学,更多是关牢在教室,像失去自由的囚禁。这让我颇不习惯,我自幼似黄牯牛,父母也拿我的犟脾气没办法,仅用黄荆棍调教。我在课堂上坐立不安,调皮捣蛋,不到三天坐坏一条板凳,后来索性给我坐土砖头,又磨破不少裤子。

我上课不大听讲,思想开小差,常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绿荫、飞鸟发呆,也爱看语文、算术、图画、音乐课本内的插图。有一次,老师上忆苦思甜课,教育学童“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我面对贫下中农斗地主图景里的一甑子热气腾腾的白米干饭,竟馋涎欲滴睡着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饥寒交迫也难免,尤其在荒月。途中捕猎物,曾翻山越岭追得麦地的野兔、攀岩的野山羊拼命逃窜,也在稻田、溪涧筑塘戽水捞鱼,或者爬树掏鸟蛋、掘土抓黄鳝和泥鳅等。因此,不知迟到多少回,还逃过学,罚站背书,家长知晓,勃然大怒,痛打得鬼哭狼嚎。

从家里去学校并不远,可在儿时,我总感觉山路太漫长,望而生畏。小学五载,度日如年。童年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上学呢?我岂想迈向成年,但不得不接受尘世的教育,投身复杂的社会。现在,村小破败不堪,回顾上学的路,离家如此短暂,十分钟能抵达,我却走了半天。

那是多么悠闲的岁月,五十年前,我蹒跚在乡间小路上。直到初中,时光飞逝,我才体悟:山高人为峰,路遥脚更长。如果不读书,我也当农民,至今还生活老地方,在这片狭窄天空下,真会满足?无从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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