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桑是一种生命力旺盛的植物,即使在干旱而贫瘠的自然环境也长势良好,常见于偏僻的溪沟边、荒山坡、灌木丛、小路旁、岩壁间。故乡就有一个地方叫马桑坡,小时候,我们常去那里割草、打柴、放牧等。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繁花似锦,马桑坡郁郁葱葱,紧邻悬崖峭壁,涧底流淌一条清澈小河,两岸松柏林立。我赶着羊群上坡,它们留恋不已,也在草地撒欢。不仅芳草萋萋,还有野菜和野山果,如香椿芽、野小蒜、蒲公英、野生菌、荠菜、草莓、桑葚、毛桃,品种繁多,不胜枚举。羊吃得肚儿滚圆,卧地反刍,我也收获满满,流连忘返。
马桑树茂密,吐翠滴绿,但不高大,矮矬矬,花也不美,毛茸茸,恍若胡须,与其说是花,不如说是果,而且嫩叶未出,花果便有了。因为马桑不够粗壮,用途小,一般人是看不起的。据传,它原本是疯长的大树,堪做栋梁之材,秦始皇在树下乘凉时,将马拴在树上,不料一觉醒来,马桑树长到半天云里,马也吊死空中,于是横加打压,不准超过三尺。
从此,马桑树忍辱负重,默默生长穷乡僻壤,像故乡的农民一样,世代生活贫困山区。它的药用等价值较大,或许抗议平生不公的命运,结出有毒的果子,误吃了需喝粪水催吐解救。所以,孩子们采摘马桑果,大人总要严厉制止。
然而,马桑树于我却有救命之恩。一次,眼看暮色苍茫,我背着一捆柴,急匆匆穿越险峻的羊肠小道时,长柴捆没顺过一块斜伸的巨石,把我绊倒在地,又随背篓滚落下坡,即将掉入万丈深渊,突遇岩坎一棵马桑,我牢牢抓住树兜,幸免于难。我对它扎根大地、坚忍不拔、吃苦耐劳、扶弱济困的优秀品质,感触颇深。
马桑坡孤魂野鬼多,曾埋葬我的童伴。兄妹是一对双胞胎,家贫如洗,无人照管,父母劳作未归,他俩饥肠辘辘,午间寻找食物。厨房外有一木桶,刚刚淘过生红苕,还剩大半桶浑水,隐约可见蒂把儿。同时伸手捞取,双双栽进深桶,头挤压头,活活淹死。每当我经过长满马桑的坟头,仿佛还听到饿鬼凄厉的哭喊,不由毛骨悚然。
农业学大寨时,生产队组织社员,向荒山要粮田。通过大干快上,在马桑坡开垦部分耕地,播种高粱、大豆、小麦、洋芋等,无奈土质太差,不是久旱就是洪涝灾害,每年收成微薄。土地承包下户,谁家都不想要,我家分得一块,父母不嫌弃,起早贪黑耕种,还拓宽了地界,也没多大效益。
脱贫攻坚战打响后,这里开发成了橘园,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特别是橙黄橘绿,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犹如靓丽风景线。土壤普遍得以改良,盘山公路修通,还助推乡村旅游,马桑花绽放之际,正是山清水秀时,吸引不少城里人。
马桑坡变成果园,马桑花不再多见,只剩下零零星星,还迎着春风盛开。乡亲们大多进城购房定居,在城乡之间自由穿梭往来,终归逆袭人生的艰难困苦。新农人则依靠互联网,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风生水起,如火如荼。
现在,我离开老家四十余年,仍旧爱故乡的马桑树,也爱马桑树的故乡,更爱故乡的劳动人民。他们是马桑树的化身,在新的时代,也秉承马桑树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