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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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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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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桐子


 

万县云阳县曾是中国油桐之乡,桐油与猪鬃、生漆齐名,为解放前三大出口创汇土产品,均来自川东地区,在全省举足轻重。老家位于两县交界处,漫山遍野的桐子花开,更是风光旖旎,令人流连忘返。

我是在桐子树林长大的。不只在蓊郁林间乘凉,编织青枝绿叶帽遮阳,听鸟语虫鸣不止,看蛇兔鼠等出没,与童伴们捉迷藏,采蘑菇,挖野菜,种庄稼,割草弄柴,爬桐子树,采摘桐子叶,蒸嫩包谷粑,待桐子成熟,还得打桐子。

每逢深秋,一些熟果落地,没掉落的,就持竹竿拍打。掉地的桐子果,有两层壳,捡回家堆积数月,外壳腐烂,剥离后留下果仁,晾干去壳,多运往水榨油坊,榨取桐油,大部分国家统购,剩余自用,如涂斗笠防水,点桐油灯照明。

山坡上、悬崖边、溪涧里的桐子树多,粗大硕壮,古树林立,产果丰盛。但采果不易,常攀登岩壁,打下桐子,满地寻找。有时,枝丫斜伸深渊,长竹竿够不着,还爬上树抽打,树丫断裂,连人带果,滚落山谷,鬼哭狼嚎。

因此,这活辛苦,十分危险。有位邻居捡桐子时,被打飞的桐子砸中,左眼报废,安装假眼,为狗眼睛,遂改行学医,当乡村医生。他从不狗眼看人低,可小孩都怕他打针。谁家孩子哭闹,大人说他来了,立刻听话,规规矩矩。

我自幼胆大,也未能幸免。一次,独往河沟捡桐子,见树上有残留的,又打不下,就猛地蹿上树梢,摇落果子。突然,踩虚脚失去平衡,摔向坡坎。顿时,鼻青脸肿,脑顶冒血,无法行走,差点丧命。全靠邻里相帮,把我救治好了。

尽管累和险,却不乏快乐。特别是初冬,父母鼓励我,出门捡桐子,卖的钱归己。打桐子扫尾,似麦收结束,捡桐子如拾麦穗,属于意外的收获。从荆棘到草丛,从岩缝到洞穴,地毯式搜索,发现一粒果,哪怕值半文,也无比兴奋。

我读村小时,买作业本、铅笔、橡皮、文具盒等,全用零花钱。父母不另给,只叫自己挣。不仅捡桐子,还拣枳壳、挖鸡眼草等中药材。所有农家娃,也习以为常。每年打桐子,成群结队捡,各背竹背篓,争先恐后,扫荡野外,所剩无几。

供销社收购桐仁,赶场时,我随父亲去柜台。营业员挑三拣四,嫌杂质多,没剥干净,稍微潮湿,父亲低声下气恳求,旁人撮合,评级压价,称秤付款。我当即暗想,倘若考上学,分配供销社,当个营业员,吃商品粮,该有多好。

别看剥桐壳,流出凝胶状液体,双手黏糊糊。需用挖刀,刀片弯曲,插入木柄,操作不熟练,难免有壳渣,甚至伤手指。冬天僵手脚,剥一堆桐子,耗时不短,久蹲地面,身心俱疲。实在受不了,只好烧桐壳灰,边剥边烤火。

无论如何,生活在主产区的人们,还算不错。桐子树是家乡的摇钱树,不兴观景,而是变钱,有钱便能实现许多梦想,如父亲想改造茅屋,母亲想多喂年猪,姐想缝纫新衣,哥想成家立业。当时钱经用,最大面额是拾元,俗称大团结。

现在,故乡的桐子树绝迹,一张百元的人民币,不够买一筐毛毛菜。回忆往事,打桐子,捡桐子,剥桐子,卖桐子,历历在目。时光飞逝,父母已离世,我也从爬桐子树的风华少年,一晃就老了,陡增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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