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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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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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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姨

母亲生前讲她是七姊妹下凡,当五个姐姐相继驾鹤瑶池后,只剩她和六姨,愈加亲密无间。她俩幼年关系就好,形影不离,相依为命,裹过足,不识字,自然迷信,还说我是文曲星,抓周拿笔,聪明伶俐,我听了自以为是,总想寻找自己的星座。但搞不清在何处,反倒是七姊妹星,悬挂六姨家上方的璀璨夜空,分外明亮,我思念她时,便抬望眼。

六姨家在山那边,一个叫双石板的地方。小时候,乡亲们讥讽缺眼界,常说是双石板的人,因为山高坡陡沟深,久居山旮旯里,无法眺望远方。我却不以为然,走人户偏爱去六姨家,也盼六姨和老表来访。其实,不光是我,两家人都这样,交往频繁。

譬如,拜年、做寿、婚丧、送祝米、贺房等必走动,患重病要探视,即使平白无事,也会盛情款待。彼时,农村贫穷,难表厚礼,不兴送钱,一般是土特产,禽蛋、腊肉、米豆腐、面条、粉丝之类。用布袋装着,箩筐挑着,背篓背着,竹篮挽着,翻山越岭,成群结队,徒步而行。有时落雨路滑,摔倒悬崖峭壁,鸡飞蛋打,连滚带爬,浑身泥泞不堪,大家哭笑不得。

但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客人临近家门,犬吠不止,主人迅即迎接,撵狗招呼,说客气话,进屋请坐,端上热气腾腾的洗脸水,递一张半新不旧的毛巾,擦去一路的汗尘与疲惫,甚至更衣,严防感冒。同时,敬烟茶、烧开水蛋或冲泡炒米待客,杀鸡宰鸭,煮饭择菜,忙备正餐。

去六姨家时,哥姐踊跃报名,可我是幺儿,父母优先考虑。我读初中后,一天下午,父亲还到学校,手提一双新布鞋。我俩从松林湾出发,经徐家沟、紫荆山、高中沟等,沿途人烟稀少,森林葱郁,鸟语花香,野生动物出没,溪沟清澈,游鱼螃蟹不少。傍晚,看见山麓五坵田那座亲切而熟悉的竹林小院,父亲才不让我赤足走路,洗干净脚,穿上母亲赶制的千层鞋,立马登门做客了,别提有多么惬意。

六姨一家人淳朴,热情好客,双石逢场时,还带我去赶过场。乡场狭窄,在山坳里,十分拥挤,喧闹不已。至今难忘的是学堂塝,杨家山祠堂,这建于清代的四合院,据说是教育家、现代诗人杨吉甫的故居。我知道万县凉风坝出了个文学家何其芳,岂料穷乡僻壤的双石板也能诞生大诗人。

母亲和六姨,虽姐妹情深,仍恪守礼仪。她们自降辈分,按儿女的称呼,喊六姨或幺姨。六姨只养育了三位表兄,而母亲生养了三男三女,表兄妹之间情同手足。尤其是六姨爹、六姨病逝后,表兄常绕道而来,探望风烛残年的父母,犹如亲生,积极尽孝。

六姨温顺,身材矮小,鹅蛋脸,不时微笑,和蔼可亲。她和母亲一样,勤劳节俭,并且多愁善感。每次来我家,抢干家务活,从不闲着,临别之际,恋恋不舍,姐妹拉着手,边说边流泪。我们去她家,她挽留不住,也含泪送了一程又一程,直至背影消失还不返回。她站在山梁挥手送行,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考上中专,回家过暑假,还见过六姨。当时,二嫂生大侄女,二哥悬赏征名,我以“文娟”中选,获奖一枚红蛋,没与六姨分享,她也毫不计较,母亲暗地咕哝,说我和二哥不懂事,生怕得罪六姨。谁知,这竟是最后一面,我对此追悔莫及。

六姨仅活了六十余岁,比母亲少活十多年。两姐妹倘若活着,也刚是百岁老人。惜苍天不公,好人命不长。大表兄终生未娶,突发脑溢血早亡。二表兄参军,退役也风光,可寿年不高,二表嫂及女儿、外甥乘公交车,不幸坠江罹难。三表兄中风,瘫痪数载离世,丢下三表嫂。如今,我走在双石场上,物是人非,难觅童年的踪迹,不胜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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